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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08-27 原创： 雨潇潇
这是我第二次受到来自生命的惊吓。
第一次是多年前，因为一个疑似不良生长的结节，医生说它为恶性的概率为50%。50%是什么概念？基本来说，我的命运像扔一个硬币一样，正面是无罪释放，反面就是死缓了。之所以称之为死缓，是因为当时医生轻描淡写地解释道：这种问题术后十年的存活率还是很高的。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听到这句话时的感受，如五雷轰顶，连哭的勇气都没有了。那是一种弥漫于全身的恐惧，和瞬间产生的对人世间的眷恋。而当我想到的我的孩子还小，他不能没有妈妈时，眼泪才充满我了的眼眶。
在此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对外界的态度发生了很大的转变。
以前的我，用大学班长的评价来说，是一个“很有脾气的小姑娘”。怎么有脾气？基本概括就是一言不合就翻脸了。我可以随时跟男朋友翻脸，跟舍友翻脸，跟同学翻脸，跟陌生人翻脸。总之，我不接受任何的委屈和妥协。谁让我不爽了，劈头盖脸我就会吼过去。虽然骂人我是不会的，可总是用强势的辩驳和大分贝的音量显示出足够的气势。
而在我第一次受到惊吓时，我开始想象自己体内有一颗定时炸弹，我并不知道它何时会爆炸，只是有一种潜在的危机。也许它永远都在计时，直到我终老，也许哪天它就会在爆炸前，响起急促的警鸣声，嘀嘀-嘀嘀的。不过更多时候，我感叹原来在生命还有一线光明希望的期盼时，是那么值得欣慰。
我开始小心翼翼，尽量保持心情平静，不让任何激动和情绪的起伏，有引爆那颗定时炸弹的可能。
我不再在乎跟那些和我不是很相干的人争执，因为我觉得大多数事情，还没有地上的一片纸重要，与我的生命相比则更加微不可及。
我不再轻易与人争吵，因为那些我需要面对的人，远不及我珍视的人那么值得面对。
我并不是个悲观的人，因此这期间的三四年间里，我都有意无意忽略那枚硬币，甚至大脑会帮我选择性忘记这个定时炸弹的存在。我会懒散地计算检查的周期，在没有见到医生的日子里，我甚至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问题。有时我意识到，未知真是个好东西，它永远提供一线希望，那是一种好的希望。
同时，我有点惊异于自己控制情绪的能力。我从来不知道原来容易激动的那个自己，可以变得这么不易怒。甚至有时候面对那些在公共场合吵吵闹闹的人，有种看木偶戏的感觉。我想这中平静很大程度上，促使了那个会变坏的机率的减少，最终医生说，它看起来不太像不良生长的状态了。
我很感恩，无论是对自己，还是让我能够变好的任何事物。生命前面，我们都很脆弱，在这样的一种惊吓之后，对我最直接的影响是对一些事物的看法。
我变得更加珍惜眼前的感受和需求，而对很多事物更加不在乎，因为在乎它们将耗费我原来就不充足的能量，它影响我的生命质量。为此，我在相当长的时间里，觉得自己的生命状态是一种没有瑕疵的完美。
而在我受到第二次惊吓时，又一夜回到了解放前。这次“中奖”机率比扔硬币低，可还是让人闹心。
也许是抑郁倾向所致，我开始思考死亡。
这种思考，绝不是对于生命绝望后的悲观，而是想象在未来剩余时间可预知的情况下，人到底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
在此之前，看到了《北京流感下的中年危机》一文，其中提到一个情节给人印象很深。作者的岳父在流感治疗过程中，症状加重不得不考虑换人工肺，作者在与妻子，岳母，以及岳父的亲戚一一沟通讨论之后，决定给他更换人工肺。所谓的人工肺， 就是一堆管子插在患者的体内，让呼吸换气的功能在体外进行，这对患者生活的影响可想而知，各种粗细的管子从不同部位插在身上，血液流入，流出，机器冰冷而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而患者自己的意识却是清醒的，可是除了干瞪眼，没有任何其他可以做。在病房里，有另外一个换了人工肺的病人，在有几天病情好转的时候拔掉了罐子后，劈头就哭诉到：“开始以为是做了噩梦，后来发现比噩梦还可怕。因为是真的。”
是的，当人在生病却不能自主行为时，家人跟病人考虑的出发点也许完全相反。家人拼了命地想维持患者的生命，无论其痛苦与否，只要活着有口气就好。而患者却是无比痛苦，通常到最后生不如死。
如果活着是为了自己以外的人，自己却是痛苦的，当这种痛苦（尤其是病人最后必定走向死亡时的痛苦）无论如何都不能完全挽救生命时，那活着的真正意义又是什么呢？作为别人的精神寄托吗？这样的意义是否足以撑得起一个生命的继续？
由此想到了一部电影《遇见你之前》（me before you），影片讲述了一个贵族家庭的青年威尔，因为一场车祸，从原本完美的高帅富，变成了只能依靠轮椅生活的行动障碍者。他的生活由此一夜彩色变黑白，无论父母给予多么奢华的爱，他都再也无法像以前一样生活。最终他跟父母达成协议，再生活六个月，就去瑞士实行安乐死。
在最后的六个月里，家人为他请了一名陪护，陪他度过最后的时光。陪护克拉克是一名乡村女孩，人生简单得没有方向，但是开朗并且善良。威尔跟她在一起的日子，脸上逐渐多起了笑容。克拉克曾经单纯地认为，自己的热情可以打动威尔，让他继续活下去。可是威尔最终还是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因为他知道，无论再次遇到什么样的感情，他都无法期待一个更好的生活。那句好死不如赖活着，显然不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可以解释得过去。如果拿生命的质量和长度做取舍，也许在长度不会产生质变的情况下，质量变得更加重要。
对威尔来说，如果余生只剩回忆，而回忆只能带来痛苦而不是解脱，那么不再创造回忆也许不是个太坏的选择。
既然曾经精彩过，不如让那些完美永远留存。
“生命不会重来，你的义务就是竭尽所能地活得精彩充实。”
相信很多人会觉得威尔是自私的，面对父母的痛惜，克拉克的单纯与美好，他不曾增加过对这个世界的一线眷恋。可是如果生命本来就只有一回，也许在最后的时刻，尊重自己的选择，是对生命最后表达敬重的方式。
回到那个当初的假设，我在想，如果生命剩下的是可以预知的时间，也许到了最后那一刻，我不会后悔没有留下更多的积蓄给孩子，因为他会有大把的未来去拼搏，享受那种成功的快感；也不会后悔曾经犯过的每一个错误，因为它曾经让我体会了世间多样的颜色；
但我会惋惜没有机会再多看这个世界一眼，没有机会再仰望繁星闪烁的星空，体会它的神秘和空灵；没有机会再走去世界的其它角落，体会异域的新奇；没有机会再迎着灿烂的阳光，呼吸温暖的花香……正是这些置之其境的感受，才让我明白自己最看重的东西是什么。
应该感谢上天跟我开的这个玩笑，它让我又脱掉一层厚重的外衣，用更真实的自己感受这个世界。做喜欢的事，尽力去过自己觉得精彩的生活，我知道那些躲不掉的苟且，可是它们没有资格登上我人生舞台的主场，因为我的人生只有这一次，只有认真地过，才对得起自己，不虚此行。
作者：雨潇潇，喜欢文史哲的理科生。理性思考，感性生活，相信心态决定生命状态。所述文字都藏在精致小号（ID:lovejzxh），欢迎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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