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2月20日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他成人之美而美不胜收。”在为《戏梦纽约》一书所作的序中,王鼎钧这样评价周龙章。
据说,“到纽约混世面,总绕不过周龙章这一脉”。自20世纪70年代中到21世纪初,华人文艺界大大小小的明星、著名非著名艺术家,但凡想在纽约登台亮相,几乎都是周龙章在幕后张罗。于是,他就多了一顶“纽约华人艺术教父”的帽子。当然,这帽子,他自己不认,他说,这称呼该给张北海才是。
2016年,周龙章把自己40年来的经历集结成书,谈尽40年华人在纽约的兴衰荣辱。其中最多的,还是邓丽君、罗大佑、王菲等人当年在纽约的“深度八卦”。他下笔风趣,又自有分寸。在国内,这本书的名字叫作《戏梦纽约》。“戏梦人生”数十载,周龙章说,他不信神,但信命:“万般都是命,半点不由人。”谈到“成功”这个话题,他的总结是:“In right time,in right place,do right thing”,以及“by right person”。
年轻时的周龙章与钟楚红
“人生就是‘神仙、老虎、狗’。”周龙章说。
“他受苦,脱苦,救苦;他得助,自助,助人。”在为《戏梦纽约》一书所作的序中,大儒王鼎钧这样评价周龙章。
飘零
在海上已经漂流了三天三夜,15岁的周龙章早已吐尽了胃里最后一粒食物。他拖着虚弱的身体,背靠着小舢板的船帮瘫坐,心里不免有些焦躁:还要过多久,才能到达香港?
忽然,船上起了骚动。船工们嚷着:警察来了,下去!下去!船老大走到船尾,掀起马桶,示意甲板上的人们进入马桶下的暗舱。他警告这些人:“被警察抓到,就会被丢进海里去。”
甲板上的偷渡客一个挨一个地走下去。周龙章的头顶上是大片浸满了海水的帆布,潮湿,冰冷。他的身边,是一个大肚子的孕妇。周龙章看了她一眼,分不出她眼里闪烁的是绝望还是希望。
头顶上的帆布传来“嗤”的一声,周龙章迅速闪开,帆布被割破了,刀片刺了进来。
过了半个世纪,回忆起这一幕时,周龙章眼中依然闪烁出了五味杂陈的光芒:“吓死了,大气不敢出一声。我和那些同船的人紧贴成一排,手攥着手,汗毛都紧着……最后过关了,马桶掀开,一个脑袋接一个脑袋钻出来,我冒头一看:啊,全是高楼大厦,终于到香港了!仰着脸,当时就泪流满面。”
“那是十几岁少年才有的野胆子,不给自己留后路。”后来,周龙章这样评价当年的自己。
上世纪60年代,因为自觉被家族排斥,15岁的周龙章从台湾高雄登船,偷渡到了香港。
周龙章的家世非常显耀。祖父周邦俊是上海滩名人,经营中西大药房、上海民谊药厂和中西电台,1929年创办的明星化工有限公司,是“上海家化”的前身。“明星”公司生产的“明星”牌花露水家喻户晓,1949年后,逐步演变为今天的“六神”。
周龙章四姐弟跟着父母周文同、徐慧珠迁台不久,母亲过世,父亲再娶,从此无心经商,家族产业交由寄妈(姑妈)周文玑掌管,周龙章和姐姐周凤章也交给寄妈抚养。
生长在台湾的周龙章,没有见过家族在上海滩时的繁盛,然而在台湾,祖父每到生日时都要避寿,会躲进阳明山一处宅子里,不见人。但大家还是会找到他,非要给他做寿,几十上百个职员跪下来给他磕头,他就给上百号人一人发一个元宝,周龙章也会得到一个。
按照命运的出厂设置,周龙章本来应当在舒适的环境中安然长大,读书、继承家族产业,做个安乐的少东家。
50年代的台北,娱乐形式缺乏。周家附近有家永乐戏院,每天晚上都有京剧表演。从两岁开始,祖父抱着周龙章去戏院看戏,他会咿咿呀呀跟着台上叫唤。
长大以后,周龙章每天都踩着单车去看戏,进而想学戏、演戏。
姑妈周文玑是个女强人,曾任国民党台北市增额“立委”,是宋美龄的姐妹淘,往来的都是上层人物。在当时的社会规范中,戏子与“花子”“婊子”并列,是最为人看不起的职业。周龙章完全脱离规范长大,不爱读书,要当戏子,还有点“娘”,这是周文玑无法接受的:“周家长孙怎么能当戏子,这样丢周家的脸。”一心想演戏的周龙章决心逃走,到香港去。
到了香港,自有专业人士负责这批偷渡客人。周龙章用3500块钱买到一个身份证件,上面的男孩跟他年纪差不多大,叫Alan Chow。从此,他就是Alan Chow了。
“我本属龙,小名阿龙,又姓周,发音跟Alan Chow竟那么像,简直是种天意(电视剧)。”后来,周龙章这样说。
香港
初到香港,周龙章在庙街租了一个床位安身。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演艺梦想,进入“南国剧团”系统学习中国传统戏剧和电影表演。教他们表演的老师除了校长顾文宗,还有严峻、何梦华等导演,舞蹈老师是江青和郑佩佩。
毕业后,他顺利地与邵氏影业签约,开始接戏,每个月报酬只有200港元,主演一部戏有500港元奖金。当时,何梦华执导电影“西游记”系列,需要一名个子小的演员饰演孙悟空,顾文宗把周龙章介绍给何梦华。收到录用通知后,周龙章高兴得躲在厕所里哭。
为了演好孙悟空,他每天跑到香港植物园观察猴子的生活习性,几个月下来,俨然成了一只猴子。随后的两年时间里,他先后主演了电影《盘丝洞》和《女儿国》。然而,电影红了,人却没红。胡金铨、张彻等导演都跟周龙章分析过:他个子太矮,没有做明星的条件,很难出头。
1971年,周龙章决定退出演艺圈,到北美去读书。
采访中,谈起短暂的明星生涯,周龙章没有遗憾,只有释然:“我感谢老天爷让我有这个智慧,在这幺小的时候,已经演到主角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弱点,马上能够走掉,这是一个大智慧。”
事实上,他并不喜欢电影圈:“太辛苦了。我没有这个精力浪费自己的时间跟人家斗。娱乐圈不像画家,面对一张画纸,爱怎么画就怎么画。在娱乐圈,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可以牵涉到你的前途,这不得了。”
“我演过了,我也得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走得很适时,一切都刚刚好。”周龙章说。
纽约
1971年,周龙章到加拿大多伦多学习酒店管理。半年后,因为二弟周美章在美国纽约留学,周龙章从多伦多转到纽约。初到纽约时,他身上只有80美元。两个月后,在周美章和姑妈周文玑的帮助下,他在曼哈顿14街开了一家不到20平方米的小礼品店,从此在纽约扎下根来。
工作之余,他办了一个“龙章舞蹈团”,和几个朋友一起,周末或假日在当地唐人街社区表演中国舞和戏剧,也教舞,教戏。
1975年,纽约已经有80万华人,却一直没有专门为华人社会服务的艺术社团。美国政府鼓励推广多元文化,联邦艺术委员会驻纽约的一名代表找到周龙章,希望他牵头成立华人艺术社团。这一年,在美国政府的支持下,美华艺术协会成立,周龙章担任主任。从此,他的人生被改变了。
周龙章回忆,那时,纽约只有一个唐人街,大概包括四五条街道;而现在,美国有四个唐人街。
70年代,美国政府将位于百老汇核心地带的“曼哈顿大厦”规划成为专供低收入艺术家租住的公寓,作为美华艺术协会的重要工作人员,周龙章也申请到一套。从此,在这套公寓里,谭盾、陈丹青等艺术家进进出出,“往来无白丁”。
上世纪70年代,42街一带是纽约最乱的地方,犯罪率高得出奇,毒贩、妓女、黑帮出没此地,到处是性用品店和黄色影院。纽约人将34街到59街一带称为“地狱厨房”(Hell's Kitchen)。在这里,周龙章亲眼见过同伴被入室抢劫的黑帮枪杀,也亲眼见到这里逐渐成为纽约的艺术重镇、都会繁华中心。
从1975年到1979年中美正式建交前,复杂的大陆与台、港关系,给美华提供了大展身手的空间。“那时大陆还没开放,台湾很想争取国际市场,刚好我们在纽约,美国政府也提供资金,我们有能力做一些手续,美华就在大陆、台、港的沟通中起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right place’的作用。”周龙章回忆说。于是,在种种合力的作用下,美华逐渐成为中美之间,大陆、台湾和香港之间的一座沟通桥梁。
从80年代开始,海峡两岸的艺术工作者初到美国几乎都会找美华帮忙。知名艺术家、演艺明星希望进入林肯中心这样的世界级艺术殿堂,或者纽约其他知名艺术中心表演,也都通过周龙章一手操办。
“80年代的林肯中心可不像现在这样,有钱就可以租场地。”周龙章说。按照陈丹青的说法,当时,每年大大小小的活动有200多场:“海峡两岸所有艺术门类的名角儿——演艺、戏曲、电影、音乐——只要谁想来纽约混个一时半会儿的世面,讨个亦真亦假的说法,兜来转去,不得门径,但凡摸到周龙章这一脉,便有戏份,便有斩获。”
三四十年下来,周龙章手里便积累了不少明星的趣闻轶事。《灯火纽约说人物》里,记录下来不少这些大明星的侧面速写。
1990年,罗大佑到纽约,周龙章为他在林肯中心年度户外艺术节上举办了一场演唱会。这一年,罗大佑在纽约创立音乐工厂,签了两名新艺人——王靖雯(王菲)和娃娃,把她们带到纽约训练。周龙章负责为两名新人找学校报名学习表演和声乐,每天开车接送她们,接待了半年多。周龙章眼中的王菲,有着“酷得不得了的鬼脾气”。
他说章子怡:“才21岁,个头小小的,尤其那张脸只有巴掌那么大,清清秀秀,说漂亮、说美可谈不上,人真的和和气气,一点没有电影界习性,但是有点刁蛮公主的脾性。”
他讲述了邓丽君逝世前的生活。万人仰慕的大明星,在他眼里,却是个少年就要出来养家,不爱慕虚荣也不喜欢名牌、享乐的“苦命人”:“像邓丽君这么红,亿万人都崇拜她,爱护她,要听她的歌。结果呢?结果她在泰国的清迈,在一家旅馆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无门,一个人死掉了。这对人生来说是不是个天大的玩笑?”
陈丹青说周龙章:“是他领我认识纽约这块地面,领略演艺圈乃至种种名利圈的荒谬、虚空、喜感,看清了海外华人的伟大与猥琐。”
外人眼中的美华,各种风光无限,衣香鬓影,但其实,美华的资金,主要由联邦政府和州议长每年拨款资助,一年上百场活动,七八万美元的资助着实非常有限。于是,周龙章想到了请纽约的富裕华人“领养”:“比如,顾正秋来了,梅葆玖来了,这边的票友都争先恐后地要领养。这个领养头等机票,那个领养住宿。我一般都选有大宅子的人,安排住到他们家里,比旅馆、酒店招呼得要好。”
傅聪来了,就要选家里有好钢琴的;马友友来了,总是住到波士顿的姐姐姐夫家,美华就负担波士顿到纽约的机票;胡金铨来到纽约,大多住在张北海(注:小说《侠隐》作者)家里,两个酒仙煮酒论英雄。
更多的人来到纽约,就住在周龙章家里。周龙章的家只有一室一厅,客人们来了,他让客人睡床,自己睡沙发或地板。
1990年,美华邀请大陆京剧名旦张君秋和台湾名旦顾正秋到美国,在林肯中心同台表演《游园惊梦》,并为他们颁发“终身成就奖”。“双秋”齐聚纽约,星耀北美,被梨园行传为盛事,在当时两岸关系的背景下,这本身也被视为一个团结的象征。然而,当年在后台,周龙章却被人指责为“蓄意挑拨”。为了保证活动顺利进行,周龙章在后台当场下跪以明心志。由于情绪过激,操劳透支,他的一只耳朵当场血流不止,后来,这只耳朵永远失聪了。
从1975年至今,40年来,周龙章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是“跑龙套的”。“罗大佑讲过一句话,周龙章是什么?周龙章就是跑龙套。我的工作,就是给所有大人物跑龙套,把他们跑得圆圆满满。”周龙章这样概括自己的工作。
戏梦
或许是因为长期和名人打交道的原因,周龙章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总是表现得特别谦卑。
“他总是表现得特别低调和谦卑,把自己做过的事说得好像没什么价值,但是会非常真诚和热情地赞美别人的成就。”他身边的一位朋友说。
旅美纪录片导演陈玫君则觉得,周龙章是一个“贾宝玉”式的人物:“他总是以一种服务别人的姿态出现,对女孩子特别好,把女孩子照顾服侍得很周到。”
1990年,陈玫君来到美国读书,暑期到纽约探望在美华工作的学姐,因此与周龙章结识。美华的办公室只有两个人:周龙章和他的助手。陈玫君至今对周龙章同时用英语、普通话、粤语三种语言接电话印象深刻。
陈玫君说,周龙章是一个热情又好客的人:“他会给我打电话,然后跟我说好想你啊,好久不见(电视剧)了,你来纽约就住在我家里吧。他很慷慨地提供住的地方和好朋友们。”她戏称周龙章的家为“名人窝”:“小小的一房一厅,但是非常温暖。”
90年代末,陈玫君着手拍摄《梅兰芳的世界》,她希望以影片形式向西方社会推广京剧。她邀请周龙章参加影片的拍摄,讲解京剧历史、京剧知识并扮演梅兰芳。
在《戏梦纽约》一书中,提到这部作品,周龙章使用了一贯的自谦口气:“坦白地说,我何德何能,怎么能够串演一代大师的风貌?……对此,我只能说,在梅兰芳众多的纪录片中,这绝对不是最好的一部,它只是我一生中众多胆大妄为的事迹之一而已。”
然而,在陈玫君眼中,周龙章是最合适的人选。从70年代来到纽约,周龙章在社区活动中就表现得非常活跃。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是到各个学校去,把京剧介绍给美国的学生。
“他会用一种轻松又引人入胜的方式吸引人进入京剧的世界;他最得意的角色是美猴王,他会给学生们表演美猴王,但是他自己最喜爱的是旦角。他是一个汇聚中西方文化于一身的人,由他来介绍京剧、介绍梅兰芳最合适不过。”陈玫君说。
在拍摄的过程中,周龙章极其认真,一个镜头重拍20次也面不改色。
《梅兰芳的世界》于2000年参加了柏林电影节,陈玫君和周龙章一起到柏林走红毯,周龙章穿了一套纯白色的Gucci西装,非常得意地跟陈玫君说,张国荣也穿过这么一套。陈玫君说,周龙章喜欢收藏名牌墨镜,“他有100副墨镜”。
美华自20世纪70年代晚期建立,一直到21世纪初,一直是华人艺术家到纽约闯码头的不二选择。上世纪90年代,美国经济发展迅猛,美国各级政府每年都会补贴美华艺术协会,最多的时候有十几万美元,此外,还有企业赞助。周龙章小心经营,长期工作人员除了周龙章,就是他的秘书,举办活动都是临时聘请工作人员或义工。他在纽约经营酒吧“盘丝洞”,所得收入也用来支持美华和艺术家朋友们。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美国政府削减补贴,美华的运转资金也随之大减,时不时地还要通过筹款来募集经费。
“走一步看一步,有什么吃什么。”这是周龙章总结出来的他这一代华人在纽约的立足、发展、经营之道。
2000年后,随着中国国力的增强,与世界的交流越来越频繁,纽约面向华人的演艺机构也越来越多。来到纽约的新一代“纽漂”们,身上多少都带点钱,也都把来美国之后的事情计划安排得很好,学绘画的学绘画,学音乐的学音乐,对美华的依赖,也越来越少。
周龙章敏锐地观察到时代的变化,偶尔,他会自我调侃“过气了”。
2010年,首届“纽约中国电影节”在林肯中心举行。此后三年(2011~2013年),该电影节连办三届。2014年,由于经费匮乏,人事复杂,又戛然而止。一直到2017年,第五届才终于举办成功。
“关关难过关关过,打落牙齿和血吞。”周龙章这么描述自己的工作。他说,40年来,自己做的都是小事:“特别小心,把小事做好,能够做40年就不容易。”
40年来,凡是华人文艺界数得出名号的人物,从童芷苓、张君秋、顾正秋、裴艳玲到赵薇、章子怡、吴秀波等,都曾获周龙章的邀请,走上林肯艺术中心的红地毯。从戏到影,周龙章一直勤勤勉勉地推动着中国文化在海外的传播。
“他成人之美而美不胜收。”在为《戏梦纽约》一书所作的序中,王鼎钧这样评价周龙章。王鼎钧先生极其赞赏周龙章的为人处世之道和待人接物之礼:“落落大方,包容异己,泯除芥蒂,能调和华洋关系,周旋于主流社会,适应艺术家的大小脾气,成就他们的演出活动,使华洋人士了解或者欣赏更多的中国艺术。”
周龙章说,事实上,40多年来,美华接触、帮助的90%的艺术家都是无名无姓的。明星、名人,在他们的工作中只有10%。《戏梦纽约》一书给人造成他身边名流云集的印象,只不过是因为“书上面好玩嘛,谁红就拿谁来写!”
谈到自己做事的诀窍,周龙章只有一个词——真诚。他不仅陪伴、守护这些一流的艺术家们,还陪伴、帮助他们的家人。陈丹青在北京居住的十余年,母亲一直在纽约,周龙章照顾她直到去世。
在周龙章的眼中,江湖上的事无非是“你过得去,我过得去,大家高高手,也就过去了”。
陈丹青说,周龙章是他的“私人教授”:“如果没有龙章,我不能想象是否能懂得人怎样在美国江湖如泥鳅般生存。”
很少有人提到的是,在纽约,环境那么复杂,生存那么艰辛,周龙章还读取了哥伦比亚大学的戏剧艺术硕士;正如当年15岁的少年从台湾偷渡到香港,在庙街栖身,还不忘完成珠海大学艺术教育的课程。
近年来,周龙章也经常回国,每次回国,他都会发自内心地称赞中国的发展,真心觉得中国发展得特别快、特别好。他说:“这么多年,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有时还是感到海外华侨是二等公民,所以什么时候,中国人都一定要争气。”
《戏梦纽约》出版之前,周龙章本来并没有出书的想法。出版社向他约稿时,他忽然发现,这是一个对40年进行总结的好机会。
“我不要别人来写我,要写,我就自己写。”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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