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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下柏林最佳男女主角的《地久天长》

2019-02-19 文章来源: 贵圈

《地久天长》的故事始于一场事故,结于一场团圆,三个家庭的三十年沉浮,被浓缩在三个多小时的篇幅中,从缓慢走向激烈,最终回归温馨。这是王小帅“家园三部曲”的开篇,也是他试图拨开现代中国历史迷雾,将面目模糊的个体从角落旁拉至镁光灯下的试验。

当地时间2月14日,《地久天长》在柏林电影节首映,被称作“本届电影节最好哭的电影”,王景春、咏梅饰演一对原本在内蒙古机修厂工作,后因种种原因被迫迁徙至南方的夫妇。凭借细腻动人的表演,两人分别擒得柏林影帝、影后,这在电影节的历史上并不常见,亦算是中国电影人在今年柏林最令人惊喜的收获。

《地久天长》主演王景春与咏梅在第69届柏林电影节上斩获最佳男女主大奖

《地久天长》使用的仍旧是王小帅擅长的家庭叙事,刘耀军(王景春饰)和王丽云(咏梅饰)的儿子刘星在一次意外中溺水身亡,这对夫妻的生活也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然而这场事故的悲剧性不仅仅在于至亲之人的离去,更在于他们原本有机会得到更多的慰藉,时代的巨手却无情地将他们唯一可能的希望扼杀在胚胎中。“独生子女”政策的强制执行,让他们从初怀二胎的那一刻起就惴惴不安,掌管工厂计划生育的又恰好是他们的挚友海燕(艾丽娅饰),个人最终在时代面前屈服,咏梅被拽到医院引产,两个家庭也因为这两个死去的孩子产生无穷无尽的纠葛……

尽管历史犹如蓄势待发的巨兽般无情,比起前作,《地久天长》依然算是王小帅作品中相对温柔的一部。至少,娓娓道来的故事中,鲜见怒发冲冠的对撞,或是皮开肉绽的疼痛。作为导演,在描绘中国崎岖的现代之路时,他带着他的摄影机往后退了一步。无论是影片开头对于孩童溺水事故的呈现,还是医院中悲剧性的死亡,影像始终保持着和人物的距离,默默观察和聆听。山水、标语、群众构成的环境,成为真正占据视点的主角。个体在历史面前总是渺小,人心柔软的部分,也会在严苛的政治气候中,因无能为力而最终变得冷血。在呈现如此大起大落的时候,镜头依然是相对冷静的。

这种暧昧性与其说是出于保守美学,亦或是导演处理敏感题材时聪明的妥协,不如说这是主创对共和国历史复杂性的一种体认。毕竟,电影始终是具有煽动性的媒介,当观众将自己带入到主人公的视角中,他们也许会走向同样的狂热乃至偏颇。“独生子女”政策及其对中国家庭带来的影响依旧是本片的核心,在这场自上而下的运动中,个体最本能的自主性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也造就了可能在世界范围内都很难找到同例的独生子女一代。然而,无论在学术层面,还是社会层面,对这场运动的功过讨论并无定论。《地久天长》相对冷峻克制的处理,无疑提供了更多的思考空间,而从电影的角度来说,这大概也是处理现代政治题材一种最稳妥的方法。

从80年代一直延展至新世纪,影片几乎涉及了所有所有重要的政策性节点,从除了“独生子女”政策之外,严打“聚众淫乱”、“下岗潮”、“下海经商”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涉及。每一次的政策变动都在主人公们的命运里打下了鲜明的烙印。配合不同年代的,是主人公们在地域上的迁徙。彼时的人们好似浮萍一般,倾尽全力寻找可能翻身的机会,哪怕背井离乡也在所不惜。

片中的耀军和丽云也和大部分人一样,下岗后追随政策的指向,从中国的北部毅然南下,在“谁也不认识”的福建小城镇中扎根,度过了人生的大部分时光,及至盛年已尽,才得以重回内蒙,试图解开历史遗留下的芥蒂。彼时眼见的一切,都已然是天翻地覆的新气象,由此也生出了时过境迁的唏嘘。难能可贵的是,时空的大幅跨度并未让叙事散乱,有序的剪辑配合具有年代感的场景,以及一南一北全然不同的风貌展示,让影片在不同时空中跳转的时候依旧能够保持良好的连贯性。不过,涉及年代戏的部分,在美术置景上有一种颇为人工的质感,尽管机修厂职工宿舍、生产车间中的物件都试图还原那个时代,但仍旧有摆拍的痕迹。这大概也和目前普遍流行的怀旧情绪有关,当我们的父母辈逐渐老去,历史的残酷似乎变成了他们过往能够轻易翻过的书页,体现到电影中,就变成了过于干净整洁的布景,和仅仅依靠老照片、老收音机、搪瓷杯就试图勾勒出的氛围。

当然,故事中也有支线故事的插入——人到中年的耀军与曾经的女学徒(齐溪饰)的一场短暂婚外情。这大概是作品中最出乎意料的一幕,在惯常的印象中,相濡以沫的父母辈总是压抑欲望、彼此忠诚,似乎唯有此,才能抵御外界随时而来的侵袭。在这个意义上,耀军的这次“脱轨”打破了刻板印象,亦可被视为一次创作上的微弱反抗,它赋予了角色更多欲望层面的丰富性——谁能说我们的父母在时代的规训下,完全变成了漠然的机器呢?这个小故事同样在电影结尾得到了收束,历史的债务终究没有传递到再下一代的身上,耀军在镜头前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一场经历三十年的心病,也似乎着这一刻得到了全部的化解。

尽管影片的叙事的基调是柔和的,在大部分的时候,人物却依旧处于一种紧张的状态,沉默抽烟、四目相对、踟蹰不前的场景比比皆是。与之相对的,是几场群戏中的爆发,这是过久压抑后的集体宣泄,也是那个年代最令人难忘的写照。工厂宣布下岗工人名单时,整个大礼堂群情激愤,真实感逼近纪录片。我几乎本能地相信,这就是我父母经历过的一切。以此指责王小帅贩卖第三世界苦相是有失公允的,因为近三十年的发展,本就充满了浓重的魔幻感,而他在这一场戏中进行的反高潮处理,则多少体现了导演不将时代奇观化的谨慎之心。

在影片的其他段落,人物很少有任由情绪倾泻的时刻,在唯一一场舞厅的狂欢中,才偶尔得以见到群众们发自肺腑的笑颜,父亲将儿子举过头顶,所有人打扮得鲜艳亮丽(但当然,考虑到舞会在“计划生育先进表彰大会”后进行,这里的讽刺意味,也令人深思)。这场戏也被定格,成为了影片的海报。

作为一部旨在记录时代的电影,《地久天长》也有不够凝练之嫌——是经过这漫长篇幅的推演,影片在后半段并未有效地和当下进行对话。如果说回望过去之时,我们还需要透过回忆的棱镜,费力地追本溯源、破解密码,那么如今社会中每个个体都在面临的困境,是否是历史未尽的难题所至?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用一个春晚广告式其乐融融的结局让一切苦难都烟消云散,是否就显得疲软和无力了?

我并不倾向于用“野心”这样的词汇来解释王小帅的创作初衷,在我看来,这样对于历史的叙述更多的是出于六十年代生人的身体性的冲动。这也是为什么,《地久天长》的故事比起其他中国现实主义作品具有更强的普适性,它几乎能够和每一个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产生某种化学反应,而银幕前生长的新新人类,也可以透过镜头,窥见被父辈有意无意掩藏起来的陈年往事。然而,在应该剑指当下的部分,《地久天长》最终还是变成了沉默的大多数。的确,“我们现在的日子不是挺好的嘛”已然变成了长辈们自我安慰的口头禅,但对于创作者来说,也许在要盖棺定论的时候转过头来倾听曾经的小辈,会是更勇敢的做法。

如果重新回到影片的片名《地久天长》,我们或许还是能浅尝辄止地窥见一些暧昧不清的意味——这四个字终究只是一个对于时间的描绘,虽然它通常与“友谊”、“爱情”、“幸福”等美好的词汇相勾连,但谁说“创伤”和“疼痛”一定都会被岁月治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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