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 北京青年报
上周国际物理大会在京召开,来自世界各地600多位科学家相聚北京,共同探讨弦理论这一处于前沿的理论物理问题。在这些稳重有余的教授级人物中,有一位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格外引人注意。当日下午,这位年轻人与诺贝尔奖得主同台演讲,向台下人士做了30分钟的报告。他就是哈佛大学破例允许本校学生报考博士后的第一位华人
台下黑压压坐着几百人,那里面有诺贝尔奖得主格里斯教授,有弦理论研究权威威腾教授,有他在哈佛大学的博士后导师安迪·斯多明戈,以及中国著名数学家丘成桐等。年轻人镇定自若,侃侃而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物理世界里,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如泉水般叮咚冒出。虽然是当日最后一个发言者,科学家们依然饶有兴味地听着,对年轻人的报告产生了浓厚兴趣。
几位中科院院士在报告后均表示,说得非常好,很有见地。这位年轻有为的青年就是年仅22岁的尹希。
编者按:
早在1996年,12岁的他就考入了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物理学专业。5年后他考入哈佛大学物理学院博士,今年5月入哈佛大学读博士后。
从步入大学校门,尹希就显露出他的不同之处:他开始有意识培养自己的独立性。从意志锻练、学业求新到人际关系,都取得预期的效果。比如他克服困难加了42公里的马拉松比赛并获奖。
早慧的少年,我国至少有28万人。许多人没被“开发”出来,许多人成了“伤仲永”。早慧少年加强自我训练自我塑造,对于他们人格的形成,极为重要。尹希的意义更在于此。
天生的理解力强,学习性趣浓厚
从中学少年班走向大学少年班,并考上世界顶级大学。他是哈佛大学破例允许本校学生报考博士后的第一位华人。他认真地对待一件事,只要产生兴趣,他就会全力以赴
二年级时迷上了大学微积分
小学二年级,妈妈给尹希制定了周末计划:周六学围棋、画画,周日赶孩子出去玩,逛公园,接触大自然。可是,妈妈发现周日尹希经常“赖”在家,静静地靠在父母的书架边,手里捧着一本书,一看就是半天。她非常奇怪,看了书名,更是大跌眼镜,居然是自己大学时学的微积分课本。一个小学二年级的学生,看大学的微积分,怎么能看懂,这不是浪费时间吗?妈妈怒从心起,训斥尹希,“我不相信空中楼阁,你没打好基础,不允许看这样的书。”她把相关的几本微积分书都打了包,放到了阁楼。
出差一周后回家,她惊讶地发现孩子又扎在微积分世界里了。原来尹希不停地缠磨爸爸,终于获得了继续看书的权利。“妈妈,你让我看吧,我保证不影响学习,看微积分对我来说是一种享受,我爱看。”
尹希接受能力很强,即使缺一个月的课,考出好成绩依然不成问题。
妈妈决定让尹希跳级。尹希经过插班生考试,被分到了五四路小学三年级贾老师班上。贾老师是一位很懂教育学、又很尽职的老师。她冷冷地扔给母子俩一句话,“我从来就不相信天才,聪明的孩子到处都是”。
在办公室里,贾老师郑重地摆出反对理由。“二年级到三年级是小学阶段的一个坎,是学习日记、作文的关键期,语文不是速成的,需要积累。如果孩子跟不上是要退回原来年级的,这个过程会对孩子身心造成极大的伤害。”
22岁哈佛博士后论文手稿
经老师提醒,妈妈有些动摇,于是同尹希商量。小尹希若无其事地说,“没关系啊,退回就退回了。”
妈妈的信心被孩子轻松的态度拉了回来,跳级实验就这样开始了。一个月内,老师找了两次家长。常常在交作业时,尹希手忙脚乱翻找不到作业本。原来孩子有个丢三落四的小毛病,不小心就忘记写作业了。
相对平静地过了一个月,妈妈又一次被叫去学校。学校举行年级作文比赛,尹希以一篇《我家的伞竹》拿到了三年级组一等奖。贾老师面对妈妈,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反复读着句段,爱不释手。“你家尹希简直把伞竹写活了,他的作文的确好。现在我不得不相信你们南方人可能是要聪明些”。严格的贾老师终于认可了这个“小不点”,跳级实验以尹希的成功而告终。
拒绝做笔记
1993年,尹希9岁半,考入北京八中智力超常实验班,当时是全班三十多个孩子里倒数第二小的。每次照相,他都乖乖地站在第一排。
在班里,尹希的数学和物理成绩非常骄人。但是有一次,老师向妈妈告状,因为尹希数学课上不记笔记,而且屡教不改。妈妈仔细了解了情况。那是一道几何题,一共有11种解决方法,连有着多年经验的优秀教师也要参看笔记才能把所有解法完整地讲下来,因此要求小孩子都必须记笔记,这是对的。
妈妈觉得这肯定是尹希不对,这么难的题,记笔记是天经地义的。回家后,她开始发脾气,“你这么逞强,难道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了?”
尹希镇定自若地看着妈妈,“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为什么还要记在纸上”。妈妈不信。于是,尹希拿过一张纸,将所有辅助线一一画出,清清楚楚。妈妈继续要求他写出证明方法,尹希不解地问道,“画了辅助线,都已经一目了然了,还有必要写吗”?妈妈被问得哑口无言。
妈妈后来才悟到,这应该是孩子接受能力强的原因之一,一个人的记忆容量有限,只要抓住关键点就够了。
班里新来的英语老师姓李,妈妈想知道尹希的英语到底学得怎样。李老师笑道:“他的接受能力快是有目共睹的。”
尹希在北京八中的班主任赵大恒老师,一说起这位得意门生,喜色形于言表。某年师生聚会,尹希向老师转达了哈佛导师的一句话,“你班里还有没有像你这样的,给我多推荐几个吧!”赵老师理解的“这样”是指:理解力强,善于听课;感兴趣的事不受干扰,具有很高自制力;学习兴趣浓厚,对新知识渴求。这正是赵老师对尹希身上品质的提炼。
采访手记
第一次见到尹希,是随尹希妈妈一同前往友谊宾馆的友谊宫大厅,只打了个照面。他在赶路甚至顾不上和迎面的妈妈说句话,留给我们一个急匆匆的背影。博士后,一个忙碌的代名词,心里这样为他的匆匆开脱。
第二次见尹希,是邀他和他妈妈一起逛未名湖。1.75米的个头,圆圆的娃娃脸,挂着谦和的暖暖的笑,亮亮的眼睛里闪着灵气,就像邻家调皮的大男孩一般。交谈时嗓音浑厚,落落大方。在湖边的草坪上,尹希为我们表演了他的绝活倒立行走;在石舫上,还连做了几个踢腿的武术动作;提及北大山鹰社的岩壁,他笑着说自己仅能过没有技术含量的5.10级线。他还不无得意地透露自己在2000年那个炎热的暑假,为备考GRE曾经在北大的数个宿舍楼里窝了不少天。
撇开博士后这顶帽子,眼前的尹希,是一个22岁稚气未脱的大男孩。他纯朴得像那清澈的湖水,晶莹剔透,波澜不惊,不由想起了那个在同学们眼里常常微笑的阳光男孩。
人小立大志:我要在三年内考上大学
北京八中的超常教育实验班(简称“少儿班”),主要招收10岁以下的早慧孩子,通过四年的压缩教育,使他们具备正常普通高中毕业生的知识水平,从而参加第四年的全国高考。
尹希考入少儿班后,听说少儿班有过学了三年就考上大学的历史纪录,于是为自己立下了三年考大学的志向。老师们仔细分析了尹希的各方面条件,同意其提出的申请。从录取为八中少儿班的各项测试指标来看,尹希的个人数据都是处在前列的。入学后,尹希的学习能力更是证明了一切,而且孩子不偏科,各门成绩都很均衡。于是尹希拥有了更多的个人空间,他可以有选择地听课,在老师的协助下灵活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这样量身定做的“特殊照顾”,为尹希发掘自身更大的潜力创造了客观条件。那段时间,是他学得最自由,同时也是最有收获的时日。
临高考前几个月,高三的学生们都在紧张的备考中。尹希的日程表上,复习备考的时间几乎是零。他要参加少儿班的正常学习考试,否则万一没考上会落下很多功课;他要参加各种竞赛活动和学校活动;他和同学们还要参加《第二起跑线》等电视节目的录制;他还必须按照妈妈的严格规定,每晚8点准时上床睡觉。临考前一个月,尹希对妈妈说:“妈妈,我的时间为什么这么少?”
直到这时,尹希才把重心稍稍放到了高考复习上,那成堆的模拟题哪有时间去做呢。于是在上学放学的公车上,经常是妈妈翻着本复习题,尹希匆匆过目,他连做题的时间都压缩了。
高考临近,尹希随妈妈去看考场,工作人员当他是玩耍的小孩,差点把他轰走了。高考三天,一切照常进行,妈妈觉得尹希似乎没有心思。尹希每次考完一科出了考场,就催促赶紧回家,原来他心里惦记着晚上6点半的动画片。“平时就像考试,考试就像平时做作业”。看来妈妈挂在嘴边的这句话对他产生了作用。
新学期,中科大校园经常看到一个娃娃脸的小个男孩,挺着小肚子,神气地走在路上。许多大朋友们见了都忍俊不禁,爱抚地摸摸他的小脑袋。
在一小时内给北大教授的书籍挑错
1996年参加完全国高考后,尹希过五关斩六将,通过层层筛选,被中国科技大学少年班录取。妈妈出于自己工作的考虑,想让尹希在北京上大学。于是他们一起去拜访了北京大学物理学院的舒幼生老师。
舒幼生是一位在奥林匹克竞赛辅导中非常出色的老师,他热情接待了母子俩。小叙片刻后,舒老师从书架上抽出一本厚厚的书,对尹希说道,“这是我编的关于中学生奥林匹克竞赛的一本书,出书不久,里面有一道题错了,你能帮我把它找出来吗?”
说着,电话铃响了,舒老师把书交给尹希,走到一边接电话去了。
妈妈看了看书名,似曾相识。这本书当时刚刚上架不到一个月,半个月前,尹希在书店看到了买了回家,作为普通的课外书翻阅。孩子也许看得囫囵吞枣,书又这么厚,岂不是大海捞针?妈妈为尹希捏了一把汗。
时钟仿佛加快了速度,七八分钟一晃过去了。舒老师的说话声停了,妈妈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舒老师走回尹希身边。尹希翻到某一页停下,迎着四道大人或担心或期许的目光,准确地“揪”出了那道鱼目混珠的错题,并正确无误地给出了详细的解决方法。
舒老师微笑着,那笑能把人融化。他缓缓蹲下,轻轻地碰了碰小尹希的头,又爱抚地摸了摸他那胖乎乎的小脸,起身去打电话。“我这里有一个非常出色的小神童,我希望学校能够破格录取……”
最终由于某种原因,尹希无缘北大,但是这一小时的会见,使妈妈平生第一次明白,孩子确实有真功夫----—如果说以前的一次次成功里面也许含有某种侥幸的话。
两种不同的教育方式
别人看来,尹希在学习上是一匹好马,似乎从来就是一帆风顺,未曾烦恼,未曾担忧,学得非常轻松。
10岁时,尹希和同学代表北京八中参加全国高中一年级化学竞赛。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说,“尹希是我们的种子选手,咱得奖就全靠他了”。全班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尹希身上,他感到无形的压力。
初赛结果出来了,尹希的表现出乎所有人意料,他竟连名次都没有拿到。妈妈记得,入考场前,他频繁找厕所。回家后,他流着泪告诉妈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半天没有找到做题的感觉,不知道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化学老师对这个结果不服气,经过奋力争取,为尹希争到了一个“替补”名额。如果有初试拿名次的考生临时退考,那么尹希可以替代这个空缺。非常幸运,开考10分钟后,尹希得以进入复试考场。
这一把化学老师没有再押错。尹希摆脱了拿奖包袱,恢复本性自我,不负众望捧回一个二等奖。这是当时全东城区两个得奖的孩子之一。
在中科大上学,为了方便上课,妈妈为尹希买了一辆新车。
两天后,尹希若无其事地回到家,告诉妈妈说,“车子不见了。”为了让妈妈情绪不至于太波动,他非常懂事地装作轻松的样子。当时家里条件有限,新车这么快就丢了,妈妈还是恼了,于是开始埋怨数落,“车子丢了,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一定给我找回来!”
当晚,妈妈忙着自己手边的事,没有帮着尹希一起找车子。
尹希见妈妈这么不通情达理,非常委屈地哭了。“我找了,可是没有找到,不是我自己愿意把它弄丢的啊。我原来是想让你陪我一起再去找的,可是你却对我这么冷漠,没有安慰,只有埋怨。”
尹希的话给了妈妈很大触动,她意识到是自己错了。一个人在做错事的时候更应该给予安慰和理解,而不是简单的指责和埋怨。
全力以赴锻炼自己的意志
在中科大学习的确很苦,大一刚刚进去没有什么目标和计划,一年很快就过去了。大二忽然感觉到要好好学习,内心仿佛有一股力量推着自己走。于是每天鼓励自己早起,6点半左右就起床了,跑到教室去占座。因为个子小,所以要占到前面的位置。每次去几乎都是最早到的,偌大的教室里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但是话说回来,因为是自己出于本心想学,所以也不觉得辛苦。
在哈佛大学读博士期间,有一年寒假,教授布置了一堆关于弦理论方面的作业。“布置的作业比较多,你们能够做完多少算多少。”看来教授并不指望大家都把所有题都完成。
美国大学的寒假一般在圣诞节期间,时间很短,只有两周左右。弦理论是尹希非常感兴趣的领域,面对这一堆题,内心产生了一股豪气。记忆中,那个寒假过得格外单调,除了做题,还是做题,每天的任务就是和题目死磕。从一大早睁开眼睛开始,中间简单填饱肚子,一直做到凌晨三四点,然后昏昏沉沉睡过去,第二天一睁眼拿起笔又开始计算。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感觉,现在回味起来,似乎很美妙。
寒假临近尾声,尹希做完了所有题目,这出乎同学们的意料,也出乎教授的意料。那沓作业纸整整有厚厚的八十多页,上面凝聚着尹希一个寒假的成果。
中科大同宿舍的几个哥们儿关系很好,今年5月他博士毕业时,有一朋友还专程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他们大多数毕业之后会转行,说只有他还扛着一面红旗没有倒。尹希说,是因为他的兴趣在这上面,所以他坚持了。
哈佛大学不允许“近亲繁殖”,而他在哈佛念了博士,又继续做哈佛的博士后。对于这一点,他解释道:自己之所以能继续留在哈佛做博士后,是因为在博士期间做课题就比较独立了,现在和原来导师的关系是合作关系,此外我的研究资金并不是由哈佛物理学院发的,而是一个私人基金。所以这和“近亲繁殖”不是一个概念。现在是自己当自己的老板,自己找课题,有了想法后列出一些条条,然后再和原导师讨论是否有进一步往下做的价值。
从个人感情出发,继续留在哈佛是留恋那里开放的氛围。更重要的是,虽然在哈佛已经呆了五年,可是我觉得哈佛的宝我还没有挖完。
尹希喜欢认真地对待一件事,只要产生兴趣,他就会全力以赴。在学习中是如此,在其他方面同样如此。
2004年10月31日,尹希的身影出现在马拉松跑道上,其编号为538。
此前,为了不让自己的首次马拉松“破产”,尹希从网上搜集了大量资料,细细阅读,多方比较,制定了较科学的训练计划。然而大强度的训练使尹希得了骨膜炎。整个42公里的路程比他自己想象的难多了,有时候还得穿越坑洼的山道。在18英里处他感觉很难受,拉伤没有完全恢复的小腿开始剧痛,尹希不得不放慢脚步,用近乎走的速度前进。走走,跑跑,停停,最后8英里格外漫长,疼痛的汗水洒满一路,但是尹希的脑海里未曾浮现过“放弃”这一概念。
四个多小时后,满脸疲惫的尹希抵达终点,他获得了组织者颁发的马拉松长跑证书。他所付出的代价是,被朋友架着回到了学校,直到休息了三四天后才缓过劲来。
“当你面对一个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时,你身上的所有潜能都会激发出来,有时候甚至连自己也会惊讶。”尹希谦逊地总结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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