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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2-06 Gary
小女儿放学回来，站在客厅中央，曲左小臂于小腹前成依讲台形，右手扬在空中做“打车”状，拿成人腔，仿马丁调，慷慨激昂：“I have a dream … （我有一个梦想 … ）”。我知道，学校一定是为他们放了马丁路德金1963年8月28日那个著名演讲的录像。伟人的梦想联系着一个社会形态的变迁，牵引的是人民的觉醒和行动，理想的效果是启蒙化愚，完成一次文明的进步。
平常人在生命的不同时期也大多有一个或多个梦想，描画的是一幅尚未实现的个人生活境界的虚景，寄托的一份美滋滋的向往。有些梦想是个人奋斗的目标，有些梦想则永远只是梦想而已，知不可为而想，虚拟一份美丽的寄托。
仲秋时节在一次赏枫的回程中路过一个农场，停车下来小憩。农场坐落在新罕布什尔州界里，临114号公路开一座小店。新罕布什尔州是个旅游州，没什么工业，相对而言地广人稀。小店的店面正面看去只是一座普通的美式民居，房子的左半边基本是开放式的，只有三面围墙。里面陈设着乡土气的木质货架，摆放着农场新从地里摘下来的新鲜蔬菜，不外是茄子豆角西红柿之类。房子前面空地上整齐的排列着一大片南瓜，在仲秋的阳光下显得色泽光鲜，在地表反映出一片柔柔的橘黄色来，倒像自身是一片光源似的。
我们走过南瓜阵时，看到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女孩在南瓜间蹒跚趔趄地走来走去，南瓜几乎有她一半的高度，显得她在瓜阵里并不突兀张扬，那份动感倒让人有了瓜也鲜活起来了的童话错觉。我不由得停下脚步来，和孩子的爸爸交换了一个会意的微笑，痴痴地看了几分钟才亦步亦顾地走向小店。路人在货架上和南瓜阵里挑好蔬菜后，走进开放区右墙上的一个角门，进入里面一个小房间，房间角落处搭着一个木质柜台，一个中年妇女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在里面招呼买主，验货收银。小店的左侧前方垛着许多作物桔茎打成的方形草墩（我在好多美国农场里都见过这种打得十分方正的草墩，总暗暗惊奇这些草墩是怎么打出来的，会那么方正）。
看得出这是美国一个典型的家庭农场，男人们大概主持地里的营生，女人们应付门面上的事情。房子的右半部向外封闭，正面开两个大窗，辟成一个冰激凌店。外墙一块黑板上列有几十种冰激凌名称。有些名称看起来十分独特，给人的感觉是这里的冰激凌大多是自家的产品。冰激淋店前始终保持着一个大约五六个人的队形，都是114号公路上的过客。店里面有两个看起来十五六岁的小姑娘面带微笑在招呼客人，脸上甜美的笑容把仲秋蓝天白云间的阳光暖融融地折射到了人们的心里。
房子背后是农场的耕地。时过仲秋，地里已经没什么作物。黑土沃野，平展展伸出去。远处也有几许草木划破了视野中的平整，像小童努力勾画出的一幅图景简约的儿童画。
我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冰激淋筒，眼睛扫描着这幅恬淡的乡村实景，对老婆喃喃而言：“我有一个梦想。… 咱们将来把房子卖了，也盘这样一个小农场，辞了工作。一年到头种点瓜果蔬菜，平时的工作虽然类属农耕，但都是机器操作，和现在每天操作计算机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没有老板，只有大自然。也在这类乡间要道上办个小店，产品直销。每日在阳光下接待南来北往的游人。在人际上没有为和同事长期共存所必须小心经营的安全距离。路上肯停车吃冰激凌筒的人心情应该都不会太坏，时刻和这样一些好心情的人交流，一定会时刻交流回来一付好心情。和客人之间最佳身体和心理距离都是一样的，大约在一米左右，几乎是个常数，省了多少人世间的相互揣度和分寸的拿捏。
每天的面部表情和语言交流都是针对初次见面的，做相互公平利益交换的人。这样的面部表情应该总是灿烂的，语言也总是客气而且是干干净净不含心计和其它杂质的。客人来自五大洲四大洋，随身携带着全球各地的见识，遵循的又大体是美国式的交流方式，态度坦率，语言正面。话题稍一延伸，没准儿就出了州，入了世，…再养几头奶牛，以为冰激凌的原料。…”
说来说去，没有超越眼前这个小农场的任何创新。好在梦想并不需要出奇制胜，只是一种渴望的虚拟响应罢了。
美国东北部本不是主要的农耕区。以我观察这里的农场都只是家庭经营的规模，大概并不肩负养活美国人民的责任，基本上是自给自足。其生存形态与其说是一种经营模式局限下的生活方式，倒不如说是一种生活方式选择下的经营模式。大而观之是梦想的最好的植根地之一。
大多数人的年轻岁月都贯穿着对功利的追求。每一项功利目标都标识着一个青春的梦想。青春时期的轰轰烈烈和人生起落反映在一个个目标的实现或挫折上，奠定了成年后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基础。这时候的梦想反倒又常常寄托在了基本生活形态的回归上。当然这是一种高基点的回归，不再是对原始生活的挣扎，而是对生活基态的享受和玩味。也许走到这一步才真正完成了生活的一次完美循环。有如现代人吃遍了山珍海味，喝遍了佳饮咖啡，最终又开始崇尚直接和自然界的原始资源的和谐共存和互惠。喝来喝去还是喝水，吃来吃去还是吃草。
我有一个梦想，其中的元素都是生活的基本元素甚至是原始因素。我们幼年时或许为凑齐这些元素挣扎过，现在大致凑齐了，坐享其中倒成了新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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