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12-24 作者:都梁
你狗日的重色轻友,你别说啦,那姑娘我见过,我看着都眼热,就是没机会。你小于运气不错,要不是负伤哪儿找这机会去?我都想负伤啦,什么?教教你?他妈的,你把我当什么人啦?好像我是西门庆似的,专在这上面下功夫?你我两条光棍,谁比谁有经验呀?等等,我想想……晤,首先,和人家说话时眼睛最好装作漫不经心地看着别处,别色迷迷地盯着,那样很容易把人家看毛了,把你当色鬼。她怎么称呼你?首长?不行,这称呼得变变,太严肃了,首长干这个,有点以权压人,抢男霸女之嫌。你得把辈分拉平了,你要当了这个‘首长‘,那别的角色就不好扮啦。
对了,你少跟人家谈什么唐诗宋词,你差得远啦,多谈谈打仗的事,这才是你的强项,只有英雄才配得上美人。行了,你有完没完?我正忙着呢,不和你扯淡了,我挂了……我说小田呀,别老首长首长地叫好不好?我就不爱听这个,咱们是革命队伍,官兵平等嘛。李云龙按照赵刚教的那样,开始把辈分往平里拉。那叫什么呢?
田雨说。叫老李吧,这么着随便点。哟,我可不敢,也太没大没小啦,领导要批评我的。没关系,就这么叫,革命队伍里就是没大没小,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再说了,我老家还有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咱们应该是平辈。听你这一叫首长,我咋觉着大出你好几辈似的,怪别扭的。李云龙撒了个小谎,他家乡哪有什么妹妹,不过他那个村子里彼此都沾亲带故,能称得上表妹的人倒也不少。田雨倒也大方:那我可叫你老李啦,你不许生气啊,老李呀。哎,小田啊……真好玩,老李,我觉得你挺有意思,都当师长了,还一点儿架子都没有,不像有的首长,啊,一见我们这些小兵,脸就绷得吓人,好像比毛主席官还大。那是猪鼻子插大葱——装象(装相)呢。
小田,你知道那次李师长被降级是怎么回事?杀人呀,硬是拿刀砍脑袋,听说满地的脑袋像西瓜似的乱滚,真吓人……一个女护士故意吓唬田雨。我知道,老李告诉过我,那几个臭土匪就该砍,老李那警卫员多棒呀,硬是死在几个臭土匪手里,不报仇还算是男人吗?老李说那个牺牲的警卫员叫和尚,老李当时就哭了,老李什么时候哭过?你当像你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李当时肯定是真伤心了,当然得报仇,降级也值啦,就这么降级,人家老李现在不是还当师长吗?和尚死的真可惜,老李说,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警卫员了。你看最近调来的那个小陈,一副傻样儿,他怎么配当老李的警卫员?对了,我现在郑重声明,老李是我的好朋友,以后我不希望听到有人说他的坏话,再让我听到,我就跟他急……田雨真的很不高兴。被田雨称为一副傻样儿的警卫员小陈正在特护病房和李云龙诉苦。李云龙的前任警卫员在潘塘遭遇战中阵亡了。小陈是个没参加过战斗的新兵,最近被调来陪李云龙养伤。他是个身高不足1,7米的中等个子,从农村入伍,没见过世面,初来乍到,难免显得呆头呆脑。而满脑子充满对英雄崇拜的田雨一见小陈便看他不顺眼。哼,军龄还没我长呢,他也配给老李当警卫员?连和尚的一个小手指头也比不上,我看着都为老李鸣不平。田雨要是看谁不顺眼,自然没好气,动不动就训斥小陈,不是嫌他碍事,就是嫌他笨手笨脚帮不上忙。身为新兵蛋子的小陈对田雨这个老兵敢怒不敢言。首长,小田护士咋老看俺不顺眼呢?
俺又没招惹她?她不就比俺早入伍几个月吗?比首长架子还大。小陈对李云龙告状。
李云龙故做神秘地小声说:别惹她,你没看见?我都惹不起她,我哪儿是什么首长呀?住在这里,她就是咱俩的首长。以后你再看她进来,就赶紧躲出去,省得她训你,连我也跟着挨训。小陈的倔劲上来了:俺才不躲呢,凭什么呀?她有她的工作,俺还有俺的工作呢,俺就在这儿守着你,看她敢咋样。她一个丫头片子凭啥这么凶?
俺村的丫头就没这样的,缺管教。李云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嘘,小声点儿,俗话说‘好男不和女斗‘嘛,听我的,不和她一般见识,她来你就走,我这儿没事,你出去遛遛,走远点也没事,我批准的,不算犯纪律。俺不爱出去溜达,没劲。俺就守着你,你给俺讲讲打仗的故事。故事以后再讲,有的是时间,现在不是养伤吗?
让我自己呆会儿好不好?李云龙有些不耐烦了,心说这小子真是块榆木疙瘩,咋就不开窍呢。小陈是个一根筋的孩子,他哪知道李云龙的花花肠子,仍然倔的像头牛:不,俺不走,守着你,是俺的职责……他娘的,你咋好说歹说就不开窍呢?让你走你就走,磨蹭个啥?滚!给老子滚……李云龙终于发火了。田雨走进门问:怎么了,老李。没事,没事。李云龙眉开眼笑。最近,李云龙的情绪有些低落,他的伤口虽已封口,可他天性好动。呆不住,动不动就把刚封口的创口弄裂了,鲜血又从绷带上透出来,吓得田雨直求他:老李,你行行好,和我配合一下行不行?照这样下去,再有半年伤也好不了。他很懊丧,前些日子渡江战役开始了,百万野战军在一千华里的江面上强渡成功的消息使他捶胸顿足,楞是一天没吃饭,烦躁起来便冲着自己伤口较劲,用手去撕绷带。还逮谁骂谁,骂院长,骂医生,骂小陈,大家也都看出来了,除了田雨他看着谁都不顺眼。随着上海、南京的解放,他的火气渐渐平息下来,他知道闹也没用,谁让自己命不好呢,偏在这要命的节骨眼上负伤,上海战役开始时,他听说二师担任了预备队,便认定是由于自己不在的缘故,哼,老子要是不负伤,这次怎么也闹个主攻。这下可好,等老子伤好了,国民党早完蛋啦,老子子什么去?他懊丧地想。要是没有田雨,他的日子真没法过了。快乐的田雨才不管他想什么,既然李云龙主动拉平了辈分,也就别怪田雨没大没小了。李云龙的象棋水平属于刚知道马走日,相走田的初级阶段,田雨的象棋水平和他比是半斤八两,因此棋逢对手,两人一下起棋来,净逗嘴了。来来来,小田,我来教你下棋。
哟,老李,我还是让你半边车马炮吧。田雨的小嘴也跟得挺快。当头炮,年轻人要虚心。把马跳,中年人应该成熟,老吹牛多不好。田雨立刻还嘴。唉?老李,你的炮怎么没支炮架就直接打过来啦?田雨不满地说。这你不懂,咱这是迫击炮,不用炮架,你虚心点儿行不行?李云龙犯起规来脸都不红。真赖,那我的车也可以拐弯走了,吃你的车!哟,没注意,不行不行,明车暗马偷吃炮,你吃车咋连招呼也不打?这步不算,把车拿来。李云龙要悔棋。不是说好了不悔棋吗?好歹也是个师长,说话还算不算话?就这一次,就这一次,要不,一会儿也让你悔一步……老李,有你的电话,声音很小,好像很远的地方打来的。田雨走进病房说。李云龙哩地窜出门,田雨抓起衣服追了出去。老赵呀,我一猜就是你,部队到哪儿啦?李云龙粗声大嗓地对着话筒喊道。武夷山,快进福建了。老李,你的伤怎么还没好?是不是有美人陪着,乐不思蜀了?赵刚的声音很小。李云龙膘了一眼旁边的田雨,说:哪儿的事?别听人瞎咧咧,咱老李正练童子功呢,能想别的吗?算了吧,装什么柳下惠?
连野司留守处的人都知道了,说你一见着人家姑娘,眼也直了,走道儿也不知先迈哪条腿了,脾气改多了,平时的粗声大嗓也没了,说话都捏着嗓子,像京戏里小生似的,整个一个贾宝玉。我说,这话属实吗?难道威震晋西北的李云龙也成了这副娘们儿腔?放他娘的屁,是哪个狗娘养的造老子的谣,我操……李云龙瞟瞟田雨,便没骂出来。我说也是,要是李云龙都成了娘们儿,这世界上就没汉子了。老李。
事情进行得顺利吗?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啦,你要这个山头拿下来,可就给咱部队挣了脸啦,也省得这么多人惦记着。到时候咱老赵脸上也有光,就敢挺着腰板和人说,名花有主啦。谁摘走了?荣誉不是你李云龙的,是咱们十一纵的。你狗日的就别操心啦,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有攻不下的山头吗?好,速战速决,祝你成功。快点儿归队,还有仗打。我挂了,再见!老李,看你美的,又要进攻什么山头呀?田雨一脸天真地问。军事秘密,不能说。你等着吧,总攻马上要开始了。李云龙似笑非笑地说。啊,连好朋友都瞒着,真没劲。田雨不满地嘀咕着。
那年秋天,李云龙的伤终于痊愈了。他从野司留守处得知,野战军全力已进了福建。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作为师级指挥员,他心里很清楚,三大战役结束后,国民党军主力已大部被歼,渡江战役后江南已无大仗可打,剩下的几十万国民党军已成惊弓之鸟。1949年2月中共中央军委进行了全军统一整编,全军编成一二三四野战军。这种作战编制近似于苏联二战期间的方面军,每个野战军下辖若干个兵团,李云龙的部队被编入三野A兵团。各大野战军渡江后,分头日夜兼程向前追击,原中原野战军现在改称二野,直插西南,原东北野战军改称四野,直取两广,原华东野战军改编为三野,进军福建。战线越伸越远,全国解放指日可待。这大大出乎中共领导层的意外,因为按本来对战争进程的估计,至少还应该有两年时间才能推翻国民党的统治。可现在胜利的日子已大大提前了。李云龙很了解自己,他这前半辈子都是伴随着战争走过来的,他的命运和战争结下了不解之缘,一旦没了战争,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干点什么。管他娘的,这好比赴宴迟到了,大鱼大肉就别想了,有点残汤剩饭就不错了,还有你挑的份?先赶回部队,把国民党这点残兵败将收拾干净再说,闹好了还能捎带着把台湾拿下来。动身好说,拔腿就可以走,可是这里还有件大事没解决,那个不懂事的小姑娘田雨一直蒙在鼓里,成天还嘻嘻哈哈地和他攀交情呢,就差称兄道弟了。李云龙自付,该做的似乎都做了,外围已全部扫清,下面就是总攻了,这次要是空着手回部队,可真没脸见弟兄们了,本来闹个满城风雨,谁不知道二师师长李云龙正老着脸皮追姑娘,最后闹个鸡飞蛋打,啥结果没有,臊眉搭眼回了部队,别人甭说,赵刚那儿的挖苦话他就受不了。再说了,还是那句话,咱老李打过败仗吗?李云龙蓄谋已久的总攻开始了。小田,咱们认识这么多日子,我还不知道你有没有对象呢?他单刀直入直奔主题。老李,你是什么记性呀?
不是罗主任和我谈过这个问题被我拒绝了吗?当时你还支持过我呢,你忘了?我才18岁,早着呢。田雨说。不早啦,该动动脑子了,晚了好男人就没了,到那时后悔都晚了。没了就没了呗,有什么了不得的?田雨还在嘻嘻哈哈。小田,不许嘻皮笑脸的,我和你说正事呢。哟,老李,干吗这么严肃?眼睛瞪得这么大,我又没惹你……哼,你当然惹我啦,你就不该来护理我,那就啥事没有了。现在,你就认倒霉吧,我得把你带走。李云龙气势汹汹,好像田雨给他惹了多大麻烦。田雨高兴地蹦了起来:真的?太好了,我早就不想在医院干啦,到作战部队多好,咱们讲好了,你得发我一枝卡宾枪,到时候我端着枪照张相寄回来,还不把她们都羡慕死?没问题,一枝枪不在话下,可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说吧,说吧,什么条件都行。田雨兴奋得脸都红了。嗬,答应得还挺痛快,那我可说啦,你听着:我要你嫁——给——我。李云龙一字一句地说。田雨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她实在没有这种心理准备,太突然了。好,给你半个小时考虑,我就坐在这儿等着,快点儿啊。李云龙一屁股坐下。田雨垂着头,一声不吭,时间在一分一秒流逝……好了,半小时到了,你表态吧。李云龙站了起来。田雨红着脸,慌乱地说:我还没考虑好……李云龙耐心地说:小田,说真的,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见你就喜欢上了,我知道你的条件高,人长得漂亮,又有文化。我呢,没文化,老粗一个,配你是有点儿那个了,可我不傻也不笨,全国就要解放了,没文化我可以去学,我就不信我老是粗人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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