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05 作者 : 唐达天
血债难逃
宋杰突然接到了王强的电话,说有事要告诉他。宋杰说好的,我马上就到。王强说,你别来找我,晚上9点钟,你到沙漠公园的后门,我在那里等你。挂了电话,宋杰就把杜晓飞叫到他的办公室里告诉了她这件事。杜晓飞一下激动了起来,高兴地说:“说不准这次能有所收获。”宋杰说:“所以,就必须要分外的谨慎,千万不能走漏半点风声。”杜晓飞说:“知道。”
宋杰和杜晓飞已经找过王强两次了。第一次,他们来到水果批发市场,通过再三询问才找到王强,王强正在水果摊前忙于批发水果。当他得知宋杰和杜晓飞是公安局的之后,没好气地说:“你们是不是要批发水果?要是批发水果,我就批给你们,要是不批发水果,你们就忙你们的去,我没有时间奉陪。”
杜晓飞说:“我们是为上次案子的事来向你了解一些情况,请你能与我们合作。”
王强说:“不是我不合作,该问的你们都问过了,该说的我也向你们说过了。能破了案,你们就破,破不了,我也不逼你们,反正现在人已经死了,再怎么着也活不过来了。死了的死了,活着的还得活,我还有两个孩子,还得养活他们,还得供他们上学。”
一时间问不出什么,他们只好打道回府。在回来的路上,杜晓飞说:“这个王强,咋是这么个态度?好像我们是逼债公司的,去向他逼债,啥态度嘛。”
宋杰说:“这也难怪,妻子刚死,心情肯定不好,可以理解。不过,我总觉得他好像对我们公安人员有点不信任。这里面是不是有别的原因?”
杜晓飞说:“我也有这么一种感觉。是不是因为我们一时没破了案,他有情绪?”
宋杰说:“好像原因不在这里。我只是有一种感觉,可是这种感觉又不是特别的明显。我们还得来一趟。等下次来的时候,到他家里去。”
杜晓飞说:“回去我再看看卷宗是怎么记载的。哦,对了头儿,上次,你把这个案子交给了老毕,我们应该问问他,上次他是怎么调查的。”
宋杰摇了摇头说:“不必了,不必再问老毕了。他当时只不过是勘查了一下现场,还没有接触到案子的实质,就把这个案子与李英被杀案当作了并案,问他也未必能说出个所以然。”
杜晓飞说:“我觉得有点怪,王强不应该对他妻子的死那么无动于衷。”
回来后,杜晓飞查了刘梅案子的所有卷宗,也没有看出个什么。宋杰说:“这个案子必须重新查。上次,因为忙李英的案子,我们的眼睛都盯在了那个杀手身上,可是,我们也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跑,华容道不仅仅是一种走法,也许换一个思路,会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
他们找到了王强家。王强是河南人,1999年带着老婆孩子从老家农村来到边阳做生意,现租住在市郊的民用平房里。宋杰和杜晓飞来到他的家中,见两个孩子正挤在一张小桌上做作业,王强在另一间屋子里瞅着巴掌大的一台黑白电视在消磨时间。宋杰和杜晓飞的再次来访,显然使他感到震惊,他有点木讷地说:“怎么,又是你们?”
杜晓飞说:“白天你忙着做生意,我们不好意思打扰你,晚上,我们想同你聊一聊,不知道你欢迎不欢迎?”
王强说:“你们坐吧。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心情怎么能好?”
宋杰说:“我们完全可以理解。我是宋杰,这位女同志叫杜晓飞,我们都是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今天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你的妻子刘梅在遇害前跟什么人接触过,或者,跟什么人曾经发生过什么不愉快?我希望你能够如实地告诉我们,这对我们破案非常重要。”
王强说:“我们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人,除了同顾客有生意上的交道之外,与其他人很少有来往,更不会得罪什么人。”
杜晓飞看到桌子上放着刘梅的遗像,拿过来认真看了看。刘梅虽说是从农村来的打工者,可长得很中看,慧中带秀,遗憾的是她这么年轻就走了。杜晓飞把遗像放到桌子上,无不痛惜地说:“她这么年轻,路还长着哩,没想到这么早就结束了她年轻的生命。”
宋杰说:“所以,我们绝不能让那些作孽者逍遥法外。”说着,他掏出一张名片,放到王强面前说,“你要相信我们,一定会破案的,为你死去的妻子报仇雪恨。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号码,你想起什么,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
王强把宋杰和杜晓飞送出门外,才说:“你们和派出所是不是一回事?”
杜晓飞说:“我们都是公安系统的,但是我们的分工又不太一样,派出所是负责小区治安的,我们刑警队是负责破案的。”
王强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嗫嚅了一下还是没有说出什么,宋杰只好无奈地上了车。
这次,王强主动打电话找他们,并且,又选择了一个秘密接头的地点,说明他肯定有什么重大情况向他们反映。在这一点上,宋杰和杜晓飞的看法是一致的。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在杜晓飞的提议下,他们俩假扮成情侣,装作去公园散步的样子早早来到了公园后门处。
春天的夜晚凉气袭人,街上散步的人不多,有三三两两的同性者,也有成双成对的情侣。杜晓飞看着对对情侣或揽腰搭肩,或挽臂牵手,不觉羡慕,就启发宋杰说:“你看看人家。”宋杰说:“人家怎么了?”杜晓飞说:“你好像从来没有谈过恋爱,我们这哪像情侣呀!”宋杰说:“我们不是说好了是假扮吗?”杜晓飞说:“就是假扮,也得假扮个差不多。我们这跟平时有啥区别?”说着主动挽起了宋杰的胳膊。宋杰说:“别别别,这样让同事们瞧到多不好。”杜晓飞说:“这有啥不好?瞧到就瞧到了,我才不在乎。”宋杰说:“你不在乎我在乎,让人家说我利用工作之便占女下属的便宜。”杜晓飞生气地抽回胳膊说:“去去去!冷冰冰的,没一点儿情调。”宋杰笑着说:“明明是假扮,你要哪门子情调?你想要情调,就动真格儿谈去。”杜晓飞忍不住偷偷笑了一下,又突然收回笑容说:“谈就谈,你以为本姑娘找不上?”就在这时,王强从一辆出租车中下来了,宋杰说:“他来了。”说着迎了过去。
王强也看到了他俩,他向他俩点了点头,算作打了招呼,向公园里头走去。宋杰和杜晓飞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了进去。
进入公园,王强向左一转,进了一片树林,他们也跟着进了那片树林。
王强说:“自从那次你们来过我家之后,我一直在想,该不该告诉你们实情。如果不告诉你们,我妻子的冤屈怕永远都无法得到伸张。如果告诉了,又怕……我的孩子还很小,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或者孩子有个三长两短,我还怎么活?后来一想,我看你俩不是那种人,就把你俩约到这里来了。”
宋杰说:“你的判断完全正确,不要怕,我们会绝对保护好你和你孩子的安全。”说着拉他来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说,“说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王强说:“你们真的跟派出所不是一回事?”
他为什么这么惧怕派出所?这里面肯定存在着误解,或者有什么问题。宋杰为了打消他的顾虑,就说:“我们和派出所是同一系统的两个不同单位,不是一回事。”
杜晓飞也说:“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有想法尽管说,说错了也没关系。”
王强这才说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王强来到边阳已经三年了,早先在城东摆个水果摊卖水果,积累了一点资金后,于今年年初来到南郊租了一个摊位搞批发,想多挣几个钱。没想到一个月前,他的水果摊前突然来了两个收保护费的人,言称要向他收取今年的保护费,一共一千元。王强不解,摊位费、工商费、税费、卫生费、治安费他都交过了,现在又出来了一个保护费,而且数额又是这么高,就问:“你们是哪个单位的?我不是已经交过治安费了吗,怎么又交保护费?”来人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还懂不懂规矩?让你交你就交,嗦个啥。”王强说:“一千元太多了吧?我哪能交得起?”来人一脚踢翻了一个水果箱,骂道:“你想在这里混下去你就交,不想干老子就砸了你的水果摊,你给我走人!”就在这时,他的妻子刘梅赶来看到了这一幕,就说:“你们太不像话了,怎么随便砸我们的摊子?该交的费用我们哪一项没交?”来人气狠狠地说:“明天这个时候老子再来,要是不交,你就别在老子的眼皮底下混!”说完,又是一脚,将另一个水果箱踢翻后,扬长而去。
待那两人走后,旁边的人告诉他,你刚来,不了解这里的情况,他们这些人心黑着哩,惹不起。你要想在这里干下去,你就忍个肚子疼交了算了,如果你越不肯交,他们越要多收。到头来你还得交,再不交,他们啥事都能做得出来。刘梅问,他们是哪个单位的?旁边的人告诉她,他们哪有单位!
王强天生胆儿小,回到家里,就准备好了钱,打算次日交给他们算了,免得再生事端。刘梅却不同意,嘟嘟囔囔地说,这都是我们的血汗钱,挣得多不容易,就这么交了,不便宜了他们。王强说,就算花钱消灾吧,不这么着又能怎样?
第二天,他们来时,王强把那一千元钱交了。
事情本来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他的老婆刘梅却想不通,觉得这一千元钱掏得太冤枉了,就悄悄写了一封检举揭发信。整个过程王强都不知道,待刘梅把检举信交给了辖区的派出所之后,刘梅才告诉了王强这一切。王强埋怨她惹是生非,别人都不敢管,你操哪门子闲心?刘梅说,我就不相信没人管,共产党的天下能容他们这样横行霸道?王强说,以后你给我老实点,要是让他们知道了,能饶了我们?刘梅说,亏你还是个男人,吓死了?我和派出所的同志说了,他们管就管,如果他们不管,我还要上告,我就不相信能让他们翻了天?王强一听,越发担心害怕,就生气地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呆着,你要是再上告,我砸断你的腿。
没想到,事后不到一星期刘梅就出事了。
王强说:“刘梅一出事,我首先怀疑的就是他们。因为在出事的前一个小时,我还接到一个恐吓电话。电话是一个男人打来的,那男人说,要管好你的嘴,否则,你就别想再见到你的老婆和孩子。放下电话,我出了一身冷汗,预感到可能要发生什么事儿,结果,不到一个小时,刘梅就出事了。”
宋杰说:“你能不能从声音上听得出来,那个打电话的人是不是向你收保护费的人?”
王强说:“听不出来。我想,如果不是他们,也肯定是他们一伙的。”
宋杰说:“刘梅给你讲过没有,她把检举信交给派出所的什么人了?”
王强说:“没有。其实她不认识派出所的人。”
宋杰说:“那两个人长得什么样?如果你再见了,能不能认出来?”
王强说:“两个人都是中等偏上的个头,一个瘦一点,一个胖一点,瘦一点的留着长发,胖一点的留着一个小平头。两人都长得凶巴巴的,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要是我再见了,肯定能认出来。”
宋杰说:“你谈的这些,对我们很重要。这件事儿,你千万要保密,除了我们俩,你任何人都不要告诉。另外,你要注意一下,如果再发现那两个人,你立即给我打电话,同时,还要注意你的安全。”
王强说:“好。”分手后,宋杰对杜晓飞说:“回局里,郭局还等着我们汇报呢。”
郭剑锋听完了宋杰汇报后直截了当地说:“你是怎么看的?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宋杰说:“第一,犯罪嫌疑人有可能就是那两个收费的人。据分析,最初他们只是想给刘梅一点教训,没想杀害刘梅。但是,由于他们骑着摩托车来刺刘梅,失手过重导致刘梅死亡。第二,为什么刘梅交了检举信后,王强就接到了他们的恐吓电话?这其中肯定有必然的联系,这说明南郊派出所有他们的人,接到信就马上给他们通了风。这个败类是谁呢?我们必须把他找出来。第三,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来判断,刘梅的案子与李英的死案并案显然是错误的,她俩的死因截然不一样,犯罪对象也不是同一伙人,我们只能当作个案来侦破。”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至于下一步怎么办,我还考虑得不太成熟。我想我们把侦破的重点应该放在南郊一带,明察暗访,无论是电子批发市场、服装批发市场还是水果批发市场,只要有谁再收保护费,我们就可以逮起来,从中仔细排查,找出那两个怀疑对象。”
郭剑锋点了点头说:“别的小组有什么进展吗?”
宋杰说:“暂时还没发现什么新情况。”
郭剑锋问杜晓飞:“你有什么想法?”
杜晓飞说:“我建议,行动的目标不能太大,太大了会打草惊蛇,搞不好还会威胁到王强和他孩子的安全。”
郭剑锋点了点头说:“我同意。下周市里召开人代会和政协会,我们的任务重呀,破不了案,我如何向人大代表、政协委员交代?这两起案子表面上看是孤立的,但是,也有内在的联系,如果某一个方面有所突破,说不准就会由这个案子带出另一个案子。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性,仅仅是可能性而已。你们可以双管齐下,一边破案,一边摸清黑窝点,条件成熟,一举拿下。”
与此同时,老毕正在南郊一带挨个儿盘问医药店有没有人买过伤疮药和消炎药。出了一家,来到另一家,店老板是一个大胖子,他一边用牙签剔着大黄牙,一边没好气地说:“有呀,买消炎药的人多的是,他们不买我的药,我这店儿能开下去?真是笑话。”
老毕马上客气地递了一支烟过去,大胖子挥挥手说:“不抽不抽。我们当医生的比你们更懂得抽烟的害处。”
老毕知趣地收回烟说:“是的,你们当医生的比我们会保养得多。大夫,你别嫌我嗦,我是说,有没有有人买过治枪伤、刀伤或者外伤的药?”
胖子不耐烦地说:“我是卖药的,我怎么知道他们买去是治烫伤枪伤还是治肛周炎阴道炎的?”老毕一看胖子的这副德行,气不打一处来,但是,又不好发泄,只好出门,到另一家去问。
刘国权在家里接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电话,这个电话是省委罗副书记打来的。罗副书记说:“国权,我是罗正业,你现在在干什么?”
刘国权激动地说:“罗书记好。这会儿我正没事儿翻着当天的报纸。”
罗副书记这才说:“噢,我看到了省委的内参,报道你拒收贿赂十万元。很好,做得很好!”
刘国权一听,头皮子一阵发麻,他不知道罗副书记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是真的好,还是闯下了什么大祸?他越说很好,他的心里越发虚,紧张得直冒虚汗,嘴里却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直到罗副书记有了下文,他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到了实处。罗副书记说:“当领导干部的就得有政治头脑,不该收的一分都不能收。在这一点上我看你很成熟,做得很到位。看了内参我真高兴,你这样一做,大大减轻了我的工作难度。下午,开省委常委会,讨论了你们边阳市市政府的班子,你被确定为下一届的市长候选人了。你估计边阳那边不会在选举上出现问题吧?”
刘国权听完,激动得声音都有点发颤了:“谢谢罗书记的关心,这都是您一手栽培的结果。在边阳,我估计不会出现漏子的,请罗书记放心好了。”
罗副书记说:“光估计不行,必须要有足够的把握。你觉得哪些地方是薄弱环节,可以多做做工作嘛!”
刘国权说:“谢谢罗书记的指点,我明白了。”
罗副书记说:“这就好,这就好。”说完便挂了电话。
刘国权握着电话久久不肯松手。
刘国权终于在边阳市第九届人民代表大会三次会议上,以绝对优势的选票当选为边阳市市长。多年的梦想在一刹那间成为现实时,刘国权激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是的,他没有理由不激动。在副市长的岗位上他一干就是8年。8年,在历史的长河中也许是一刹那,可在一个人的生命中,能有几个8年?8年前,当他被人民代表投票选举为边阳市副市长时,他才35岁。35岁,正是风华正茂、血气方刚的时候,那时,他就下定决心要为党为人民多做贡献,以此来报答边阳人民对他的寄托与厚望。数年来,他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地工作着,满以为凭着他的业绩,凭着他的能力在下一届当上市长,从而使他的许多想法,许多抱负能够在更大的平台上得以实施。然而,他错了。高中信因为上面有人,从省城下来还是一个小处长,在边阳当了两年半副书记,下面的工作还没有摸透,就一跃成了边阳市的市长。他虽说成了常务副市长,但是,还得服服帖帖的跟着他转,还得听他的瞎指挥。你如果稍有不满,或者持相反的意见,他就会把你当作异己分子来排挤你,他就会把你搞得声名狼藉,让你无法待下去。现在,有些领导在用人上的长官意志,造成了对正直善良者的严重伤害,也导致了他心灵上的失衡。于是,他的思想也开始慢慢地变了,开始在上面寻找靠山了。
就在他的思想慢慢变化的过程中,他才更加清晰明了地认识到,问题根源不仅仅错在社会,而是错在人们的灵魂。自他当了常务副市长,进了市委常委班子,有了资格在干部的任用和提拔中参与他的意见和建议时,他才发现,人的灵魂是那么的顽固不化。你虽说极力地想做到任人唯贤公正客观,但是,你对客体的认知能力的局限,又无法做到公正客观。如果这个人很有能力,很有水平,但是,你不认识他,不了解他,甚至还没有听说过他,你能提拔他吗?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而你熟悉了解白发祥,觉得他对你不错,觉得提上他对你有用,所以你才提拔了他。道理其实就这么简单。以此类推,小到某一个单位,大到市一级,甚至省一级,掌权者的心理基本相同,所不同的是,他们亲疏关系不同,这就决定了所提拔的对象也有所不同。
他当然知道,要想让上级领导赏识你,你没有实际行动是不行的,而实际行动的体现,又必须要靠实力来完成。这就好比一个生物链,断了其中的一环,你都会寸步难行。于是,他便开始广泛的结交朋友,有政界的,有生意界的,有上级也有下级,有男的也有女的,于是,于又川成了他的铁哥们儿,周怡成了他的红颜知己,白发祥成了他忠心耿耿的死党,罗正业成了他的政治靠山。于是,才有了今天,才当上了边阳市人民政府的市长。
那天选举结束后,大会会务组以他的名义宴请了与会的所有代表、列席代表。会务组安排让新市长为各桌的代表敬酒,他非常高兴地接受了这个任务。每到一桌,他看到的是一张张笑脸,听到的是一片片祝贺,他没有理由不高兴,没有理由不同各位代表们碰一杯。一桌一杯,几十桌下来,他已喝大了,但是,他高兴,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高兴。在敬酒的过程中,他始终没有见到向副书记。他问秘书长,秘书长说向副书记好像说家里来了客人,没有参加晚上的宴会。他会心地笑了一下。这是官场中逃避某一件自己不想参与的事的最好的托词。他可以理解,完全可以理解向副书记的这种心情,要是今天当选的是向副书记,说不准他刘国权也会到家里去陪所谓的客人。
回到家里,他醉得一塌糊涂。
他的夫人田菊花给他沏了一杯浓茶让他解酒,他把茶杯一推说:“我成了市长了,你知道不知道?”田菊花说:“你喝多了。”他说:“在边阳市,我再也用不着看谁的脸色了……他们……他们却要看我的脸色,都要听我的。我……我……我是边阳市的市长,是市长……你懂吗?”
刘国权上任不久,很快就着手召开了沈阳路步行一条街的招标会,将这个上亿元的工程交到了于又川的手里。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似乎是一种普遍现象。探究这些新官们的心理,也无非是常人所共有的一种心态,就是要干出一些与前任领导不同的新成绩来,以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和水平,来实现他的人生抱负与理想,得到社会的认可和尊重。刘国权也不例外,也想漂漂亮亮干几件事,以此证明他的能力,赢得社会对他的尊重。他干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加快步行街的修建。这是一件于公于私都非常有利的事,于公,这是一件政绩工程,是被市政府列为近三年要干的十件大事的其中一件,他必须要抓紧抓好,抓出个样子来,对上对下都好有个交代。于私,他终于了却了一桩心愿,还了于又川一个人情。在还没正式上任之前,于又川就想急于得到这个工程。于又川的意思他非常明白,怕着手晚了他万一当不上市长,工程就不一定能落到他于又川的手上。而他却觉得这个工程太抢眼,怕着手太早了引起不好的舆论,影响到他当选市长。这其中就存在着一个政治判断的问题。万一他可能要失去当市长的机会,他就会赶在开人代会之前,孤注一掷,也要把工程交给于又川。当他与于又川做了一次彻底的交心之后,于又川终于被他说服了。现在,通过很平稳的方式把工程交到了于又川的手中,对于又川好,对他也好。
“这一次多亏你了,给了我一个展示建筑才能的机会。”于又川在宴请酒会完了之后,在桑拿中心的贵宾间里对刘国权说。
“机会是给你了,但是,工程质量你可一定要保证。”刘国权说,“我们朋友是朋友,工作是工作,这个工程是你们长青集团公司的形象工程,也是我们边阳市的形象工程。搞好了谁的脸上都有光,搞砸了,你我可就成了千古罪人,永远会被钉在边阳历史的耻辱柱上。”
于又川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我是个商人,商人是以利益最大化作为他追求的目标。但是,在这个工程上,我是把社会效益作为我的追求目标。搞了这么多年的建筑,至少我也应该在我的年轮上留下一个标志,这个标志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沈阳路步行一条街。我要把它当成我的一部作品去完成,它虽然无法同上海的南京路,北京的王府井大街媲美,但它至少要在我们大西北独树一帜。要说我的追求,这就是我的追求。”
刘国权说:“好,你有这个想法我就放心了。如果时光推后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行走在沈阳路一条街上的人们一旦谈论起这条街,就会交口称赞说,这是公元21世纪初,一位名叫于又川的建筑商完成的杰作。如果能这样,比你得到什么都强。”
于又川说:“不,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在边阳的历史上,曾经产生过一个好市长,为老百姓办了不少实事,沈阳路一条街就是他在任时修建的。他的名字叫刘国权。”
刘国权高兴地端起茶碗象征性地跟他碰了一下说:“以茶代酒,让我们共同的梦想成为历史的现实。”
喝了一口茶,刘国权兴致勃勃地说:“又川,你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认你为兄弟?”
于又川笑了一下说:“不知道。你说呢?”
刘国权说:“我很欣赏你身上不是商人的那些东西。”
于又川笑了一下说:“那说明我还不是一个成功的商人。”
刘国权说:“不,你的成功恰巧是多了商人之外的那些东西。”
说到这里,两人不觉会心一笑。
刘国权说:“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于又川说:“是周怡?”
刘国权说:“你是怎么看的?”
于又川说:“周怡向我谈过她的想法,我觉得不错。她是一个很有思想的女孩,聪明而又有胆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如果让她单独办个公司,肯定能成功。”
刘国权说:“那就让她办个公司吧,也算我给了她一个交代。”
于又川说:“只要你同意,别的事儿你就别管了,一切交给我,我知道该怎么办。”
刘国权说:“那就多谢了。你知道,这种事儿,我出面不好,只好烦劳兄弟了。所花费用,先记到我的名下,过后给你付清。”
于又川笑着说:“大哥,你说这样的话就不怕伤了兄弟之间的和气?”
刘国权大笑着挥挥手说:“好了,不说了,不说了。”
老毕接到田七的电话是晚上8点半,田七在电话中告诉老毕说他刚刚发现了一点线索。老毕说什么线索?快说!田七说有没有奖赏?没有奖赏我就不说了。老毕气得大骂道,你小子真是个财迷,你快说,看有没有价值,有价值了才有奖赏。田七这才说,刚才我在南郊的一个私人诊所里看到有个人正在胳膊上换药,好像是胳膊上受了伤,我不知道你找的人是不是他?老毕说哪个诊所叫什么名字?在南郊的什么地方?田七说,叫什么名字我记不得了,很偏僻。电话中我也说不清楚。老毕说,你在什么地方?现在就带我走。田七说,就这会儿?我饭还没吃。老毕说,少嗦,你先带我去找那个地方,完了我请你吃。田七这才说,好吧,我在南关小十字路口等你,真够麻烦的。
老毕收起手机就要走,他的老婆在后面说,早点回来,不要太晚了。老毕不耐烦地说,你唠叨个啥?我又死不了。他的老婆气得又叨叨起来,乌鸦嘴,你就不能说一句人话?
老毕出了门,本想给宋杰打个电话告诉他,又考虑等把情况落实清楚了再告诉他也不迟,免得放了空炮,让宋杰认为我办事不老到。为了赶时间,他打的飞速向南关小十子路口赶去。
到南关小十字路口,田七果然等在那里。车刚一停,老毕招了招手,田七迅速跳上了车。老毕说,什么地方?田七说,继续向前,然后拐过旧货市场,再向左。走吧走吧,说起来挺麻烦的,走到需要拐弯的地方,我随时指路。嗳,毕警官,我真的还没吃饭,现在还饿着肚子。老毕说,好好好,完了我请你的客还不行吗?我问你,你是怎么发现他的?田七说,不瞒你说,我的一个哥们儿在南郊被人打了,受了一点皮外伤,就近把他送到了附近的那家私人诊所里去包扎。我们进了诊所却没有大夫,我就到里边的病房里去找,我刚推开一间病房,嘿!看到大夫正给一个人在胳膊上敷药。那个人看见我好像怔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平静。我看他有些面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也不知道你找的人是不是他。老毕说,那人在几号房间?田七说,那是一个小四合院,好像没有门牌号。进了走廊一直朝里走,到了顶头就是。老毕说,有没有后门?田七说,这我哪儿留意了,好像没有。
车到岔路口,田七说,向左向左,拐过这个弯儿再向右。老毕说,你注意盯好路,别走错了。田七说没问题,这一带我熟悉的很。过了一会儿,田七又说,毕警官,我把你带到门口你自己看去,我就不陪你去了。老毕说为什么?田七说,我得防着点,倘若那个人果真是你要找的,他肯定会记恨我,没准儿哪一天把他放出来,他来报复我怎么办?老毕说,你小子可够滑的。行,你在外头等我。
车拐进一个小巷中,田七说,你看,前面不是有个台球案子吗?过了台球案子就到了。车刚一停,老毕就把钱付给了司机。司机说,还要我等吗?老毕说,不用了。
老毕进了诊所,一看果然是个小四合院。他按照田七说的进了走廊准备朝里走,却忽然看见长青集团公司的副总左子中带着两个随从正从顶头的病房里出来,有个胳膊上兜着绷带的人出门刚要送,却被左子中挡了回去。就在左子中一回首的时候,他看清了左子中,左子中也看清了他,他们几乎同时怔了一下。就在这时,门诊部里出来一个老大夫,上来拽了一把老毕说,你这人是干啥的?怎么不打招呼就乱蹿?没规矩。老毕说,对不起,我是来看病的。大夫说,什么病?进来说。老毕在进门诊部的当儿,左子中正好与他擦肩而过。
左子中出来后,如此这般地给两个随从吩咐了一番,两个黑影立即隐蔽到了门外的黑暗处,他一个人上了车,然后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说,大哥,情况不妙,刑警队姓毕的小子盯上了我们,他已经进了诊所,你给那个人招呼一声,让他想办法立即把姓毕的小子骗到城东市外科医院的后门处。对方说,这样岂不暴露了他?左子中说,大哥,现在已经来不及了,必须让他把人支开,然后我会给他消除隐患的。对方说,好的,别的事儿你安排好,我这就告诉他。
老毕进了门诊部,直截了当地亮出证件说:“我是刑警队的,到这儿不是看病,是找一个人。”
大夫很警觉地看了他一眼说:“找人?到我这儿来找人?我这里除了病人还是病人。请问你找的人叫什么?”
老毕说:“你最顶头那间病房里住的是什么病人?”
大夫说:“那个病人嘛,胳膊上起了一个疙瘩,刚刚切除。怎么?你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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