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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3-19 来源: 星辰在线
镜头对准“原生态”的农村生活
去年7月26日，由湖南省浏阳市(县级市)淳口镇高田村农民许明文一家自编自导自演的电视剧《爸爸，我不该骗你》在该镇镇政府会议室举行了首映式。放映前，浏阳市广播电视局负责人当场将国家广电部门的电视剧发行许可证颁发给了许明文。据悉，这是国内首张农民自拍电视剧发行许可证，《爸爸，我不该骗你》成为中国首部农民自编自导自演的电视剧。
3月5日，既是编剧又是主演和后期制作的许家大女儿许艳丽坐在她家的火炉边向记者介绍了该剧剧情：一位来自农村的女大学生，为了与同伴攀比买手机，欺骗年迈的父母说学习上要购置一台电脑。为了筹集买电脑的钱，父亲早出晚归捡废品，终于因疲劳过度住进了医院；同时，妹妹文莉为了让姐姐上大学偷偷藏起自己的高中录取通知书，出外打工挣钱供姐姐的生活开支。姐姐得知父亲病重回家知晓这一切，后悔莫及……
“剧中的人物是有生活原型的哦！”今年20岁的许艳丽说话不紧不慢，显得比她同龄的人成熟得多。坐在一旁的妹妹许梨丽只比姐姐小一岁，但办事说话的风格却截然不同。“这个原型是前年我爸爸在我们浏阳一所中学拍摄一部专题片时听老师说的。该学校一小男孩，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骗给妈妈治病的钱……老师说想要爸爸拍一部这样的电视剧。爸爸回到家就叫我姐姐动手写，姐姐的文章上过报的，有文学基础啊！”脸上一对酒窝、眼睛大大的许梨丽快人快语。
许艳丽拿出一本她自己制作的《爸爸，我不该骗你》纪念珍藏册，记者看到了首映式的场面，发现从来没有哪部电视剧首映式会像《爸爸，我不该骗你》那样简单质朴，甚至说得上有些寒碜。女主角穿着不是光鲜亮丽，导演远远站在一边憨憨地笑……前来参加首映式的有带着孙子的老农，闲居在家的农妇，甚至还有刚从田间地头直接来的、挽着裤脚的汉子。
许明文介绍，他是从2005年12月开始着手拍摄这部电视剧的。当初作出这一决定，为的是教育渐渐富裕的农家孩子学会节俭。“现在，农村孩子相互攀比的现象十分严重，但关于这方面的电视剧却少见。”他说，农村精神文化生活比较落后，电视里播放的电视剧大多是城市题材、武侠题材，反映农村真实生活的题材少之又少。“我觉得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有自己的特色，应该让农民看到自己喜闻乐见的节目，所以下决心拍一部真正反映农村生活的电视剧……不过，由于是第一次，这部片子拍得并不太好。”
的确，《爸爸，我不该骗你》一些镜头显然缺乏新意，看得出来，摄像师的水平不高，也缺乏经验，除了镜头不断地抖动以外，有时屏幕上还会出现只有女孩身子却不见人头的“尴尬”画面。
试映所到之处收获感动的泪水
这部上下两集电视剧近80分钟。演员除了许明文一家五口外，还有自愿参加演出的30余位村民。
去年7月26日下午，浏阳市淳口镇某学校没有像往常一样上课，学校的每个教室都在放映同一部电视剧：《爸爸，我不该骗你》。“挑这所学校在学生中进行首映，是因为那个‘原型’就在该校上学。”许明文承认，开始放映时心里有些七上八下的，“我当时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等快放到结尾，为了买手机而欺骗父母的女大学生胡文博最终在父亲的病榻前忏悔时，看到教室里突然变得安静起来，有的同学脸上还挂着泪珠子……这个时候我才松了一口气。 ”
许明文观察到，那个‘原型’“把头深深地埋在了胸前，那神态真的有点像剧中的胡文博在父亲的病榻前忏悔”。
看完这部片子，有的班级的学生被要求写“观后感”。有学生写道：“太感动了，我们比他们幸福多了，我想我们的父母一定在为我们这样辛勤劳动，我一定要努力学习。” “想到自己有时候在家里也欺骗过自己的父母，就感到非常难过，觉得对不起他们。”“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我觉得我回去后真应该向父母好好认错。”学生们说出来的这些话是许明文一家人都没曾想到的。“我们在拍的时候并没有想到影响会这样好，有的学生甚至说比《无极》好看，我觉得是学生们可能没看懂《无极》，倒是把我们这个通俗的片子看懂了。农村孩子，还是喜欢看纯朴的东西啊！”许艳丽说话俨然一副“编导”的神态。
随后，许明文把该剧送到浏阳市一些农村中小学放映，甚至长沙的一些大中专院校也请他们去放映，所到之处几乎都能收获观众的泪水。不过，在许梨丽的记忆里，她高兴的是“自己仿佛一下子成了大明星”，片子刚一放完，‘粉丝’们就一轰而上围着她照相、签名，“我算是过足了明星瘾哦！现在，走在镇上，许多人都冲我笑！”
许明文说：“一个喜欢写文章，一个想当演员，我们家有个小DV，就放开让她们来表现一下自己。她们两姐妹都自小在农村生活，由于家里孩子多(她们的弟弟现正在读高中，曾在电视剧中客串了一分钟)，经济不宽裕，两个孩子初中毕业后就放弃了学业。现在农村的年轻人基本上都外出打工了，我这两个孩子虽然跟着我们夫妻一起守着这个店，但她们毕竟有她们的追求。她们和许多农村孩子一样，亟需适合自己口味的精神文化生活。”
有人认为，从严格意义上来说，《爸爸，我不该骗你》不是一部艺术作品，但许明文为了让两个女儿展示才华、成就梦想还是坚持拍摄完了，“尽管梦想之后我们依旧住在破房子里，依旧靠给别人拍婚纱照赚点辛苦钱，我们两姐妹依旧无法回到学校继续读书，但是，我们的内心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当年，我们读书时父母都在长沙城里打工，那个时候我们并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一去就是那样长的时间？现在好了，可以这样说，我们已经完全理解了父母的付出……”许梨丽说。
乡亲们先不理解后踊跃参与
这部电视剧在浏阳市淳口镇、北盛镇一带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在拍摄之前，许明文在北盛镇街上开着一家数码照相店，偶尔拍些婚庆录像。“我和爸爸为了提高拍摄水平，边做生意边拍摄过一些当地的风光片。在正儿八经拍电视剧以前，我们拍摄的《蒿山风光》就大受欢迎。”说起拍摄，做着导演梦的许艳丽就特别精神。
2006年春节期间，许艳丽写的《爸爸，我不该骗你》电视剧脚本第一稿拿了出来。 许明文看后觉得还不太满意，就要大女儿继续修改。倒是许明文的爱人许平飞一连看了好几遍。“我妈妈每看一遍就要流一次眼泪。”许梨丽的“揭秘”使坐在火炉边一声不吭烤着火的许平飞不好意思起来，连忙起身进了厨房。
最先被感动的是许平飞，但一开始就反对拍摄《爸爸，我不该骗你》的也是许平飞。道理很简单，拍电视剧不但不能赚钱，还要大把地往里面投钱，“现在，我们老家隔壁邻舍谁盖的不是漂亮的楼房？就我们家的房子是最破烂的。”许平飞说。
许明文的一些亲朋戚友也要他不要“发蠢”，劝他说：“现在你家里经济情况并不好，什么事情不好做？拍电视剧，这是你一个农民能做好的事情吗？还是想方设法多赚点钱好啊！”
但许明文偏偏有股倔劲。看到丈夫和两个女儿为拍电视剧忙进忙出，许平飞被打动了。2006年1月17日，一个由一家四口人组成的电视剧组在高田村一栋土砖屋里悄没声息地宣告成立，许平飞出任了监制。
“头三天，我们就拍了近一半的镜头，一看，拍的效果很差。原来，我们那部小DV根本拍不好电视剧。”许明文边吸着烟边向记者讲述：“我们停了下来，但这个时候农民拍电视剧的声势已经造了出去，不拍不行了啊！我和爱人商量后只好向亲戚朋友借了6万多元重新买了两套设备，再次投入到拍摄之中。”
后来，一些原本讥笑许家“不务正业”的村民在看了部分镜头后转而支持许明文。“他们有的还要求当群众演员。只是乡亲们演戏时喜欢嘻嘻哈哈，我们姐妹俩根本控制不住场面。但我妈妈是个厉害角色，只要说三句话，乡亲们就认真起来了。”许艳丽说，“我妈妈这个监制也太过细了点，尤其是在拍摄时，她比我当导演的爸爸还要求严格。那几个梨丽从山坡上滚下来的镜头在我妈妈的指挥下拍了十多次，直到梨丽摔得满身是伤才收镜。”
断断续续拍了近半年，《爸爸，我不该骗你》封镜了。后期制作就交由前期的编剧许艳丽一人完成，许家就只有她正儿八经学过电脑制作。这期间，一个令许家欢欣鼓舞的消息传来：长沙市委副书记、市长谭仲池在为《爸爸，我不该骗你》获得认可而积极地奔波。谭仲池认为，农民自费拍电视剧给农民看，代表了新时期农村和农民新的精神面貌。他亲自与有关部门沟通，终于用最短时间拿到了中国首张农民自拍电视剧发行许可证。2006年8月7日黄金时段，湖南教育电视台正式播出了《爸爸，我不该骗你》，之后，有多家媒体邀请许家人去讲述该剧的拍摄历程。
“我们为什么要借钱拍电视剧？说穿了，我觉得还是因为农民在致富后有话要说，钱当然需要，但光有钱精神空虚人也打不起精神啊！”“农民导演”许明文一板一眼地说得很是精神，“我们农民现在基本上不缺钱，但就是缺文化，有了文化我们可以赚更多的钱，有了文化我们的精神生活就会真正地丰富起来……从这个角度来说，我们家借钱拍电视剧也是值得的啊！
给许明文来点掌声
去年10月，浏阳市淳口镇高田村农民许明文一家自编自导自演的电视剧《爸爸，我不该骗你》在浏阳市第六中学50个班同时放映，这是该部由农民拍摄的电视剧首次与学生们见面。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但因为讲的是自己身边的故事，该校3000多名学生都感觉拍得不错。看到动情之处，很多师生都感动得流下了眼泪。
近年来，农民自拍电视剧自娱自乐已不再是新闻，但如此“一家老小”齐上阵的却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电视剧中，许明文是制片人、导演、摄像，女儿许艳丽当编剧和演员，许明文的另外一对儿女也参加拍摄。为了让整部片子更显“专业”，就连主题曲《我爱你，爸爸》也是由大女儿操刀作词作曲、小女儿许梨丽演唱。
毕竟是业余拍摄，电视剧画面不停抖动，有时还会出现只有女孩下半身，却看不见上半身的“尴尬”画面，无法与“正规电视剧”相媲美。然而，一位农民费心劳力，不惜负债自拍这样一部“土片子”，其意义和价值早已超出影视作品本身。除了主人公在剧中真实、自然的表演，绝不逊色于科班出身的演员之外，它传递出的“感召力”和思想内蕴也比某些“正规电视剧”有过之而无不及。
《爸爸，我不该骗你》之所以让师生感动并潸然泪下，缘于剧情的简单真实，没有丝毫的矫揉造作——来自农村家境贫寒的大学生胡文博爱慕虚荣，为了买一部手机，欺骗年迈的父母说学习需要买电脑。已经为她上学负债累累的父母为了筹钱，早出晚归捡废品，父亲终于累倒住进了医院，女大学生后悔莫及，最终醒悟过来。而这个“故事”就取材于他们身边的真人真事，用“身边人”来演“身边事”，进而教育“身边人”，其效果当然就无与伦比了。
除此以外，《爸爸，我不该骗你》走红，还体现了现代农民在物质生活富足后，对精神文化生活的积极追求。这些年来，尽管中央对农村文化建设很关心，但农村文化事业依然比较落后是不争的事实；尽管电视在农村迅即得到了普及，但播放的节目大多是都市题材、武侠题材，真正反映农村真实生活的题材也是九牛一毛。
基于这样一种诉求，原汁原味的农民自拍电视剧便应运而生、闪亮登场了。尽管这部作品还很“粗糙”，也有不少瑕疵，然而拍摄结果和“质量”并不为他们所看重，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生活能有一个真实的演绎空间，自己的声音能得到真真切切的表达。何况，我们的中小学校园也确实需要这种生活气息浓郁的文化作品来丰富学生们的精神生活。“只要能感染人、激励人，就是好作品”，学生们的评价是多么客观，又是多么实在啊！
让人欣慰的是，《爸爸，我不该骗你》不仅获得了国内首张自拍剧发行许可证，受到了专家的力挺，浏阳市委市政府还将组织专门班子对该剧进行艺术提升，在保留作品原汁原味的基础上，将其送到有关电视台播放。相信在不久的将来，“走，去看咱农民拍的电视剧”会成为村头巷尾津津乐道的话题……
三言二拍：农民缺少什么
看完《爸爸，我不该骗你》的确有些感动。虽然这部电视剧情节非常单一，而且拍摄水准也谈不上有多高，但我觉得至少还能让人看完，并从中受到不仅仅是来自电视剧本身的启示。我这样说不是像有些文章所写的那样，为了说明某一方面存在问题就拼命去抬高这部电视剧的价值。实打实地说，一切不注重实际情况的“抬举”都是极不负责任的行为，于许明文和《爸爸，我不该骗你》都是不利的。
许明文举债6万多元拍摄电视剧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仅仅只是个人的自娱自乐吗？其实，许明文并不富有，即使是在拍摄电视剧时，他也只能靠夫妻俩打工的收入维持生计，就当时的经济状况而言，许明文还没能力花这样大的价钱去玩什么“自娱自乐”。 难道正如一些人所说，他是为了“出名谋利”？确实，由于媒体的宣传，许明文出了名，但却并没有谋到什么利，至今，许家因为拍摄电视剧所欠的债还像一把利剑深深地扎在他的心头。用许明文那两个活泼可爱的女儿的话说就是：“前几年我们每年过年都要买新衣服，今年过年什么都没买！”
理智地说，我不主张农民像许明文一样去拍什么电视剧。虽然他所拍的电视剧是农民所喜爱的，真实地反映了当前农村乃至城市未成年人教育的现状，但因为拍电视剧给许家带来的债务实在不容乐观。作为一个农民，许明文完全没必要来承担本不应由他承担的责任。问题是，许明文现在已经承担起了这个责任，自觉也罢不自觉也罢，社会不应该视而不见！
透过“许明文现象”，我觉得还能够折射出当前农村许多实质性的东西。改革开放以来，农村的基础设施已经有了非常大的改观，农民的收入确实增长很快，随之，农民的精神文化生活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遗憾的是，社会还没有一套完善的能够全面解决农民精神文化生活的有效机制，很多地方，农村的精神文化生活还只是停留在打牌的层面上……
通过勤奋劳动已经不愁吃不愁穿的农民到底缺少什么？许明文说：“尽管我们每天都能够看到电视，但真正适合我们农民口味的不多……现在，农村缺乏的就是符合我们农民欣赏层面并能够使农民动起来的具有现代意义的文化。”农民许明文在用行动探索着如何“使农民动起来”的农村文化新路子，这条路即使走得很艰难，但毕竟已经走出了第一步。我真诚地希望能够看到这种探索继续下去并收到切实的成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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