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03-21 来源: 星星生活
比起那些在爱情里运筹帷幄主动出击的人,他们显得唯唯诺诺消极惰怠。在他们的心里,已经没有值不值得或者应不应该,等待,已经成为生命的惯性,自动而不自觉地走下去,等下去。即便是来到加拿大,即便已经物是人非,即便明知没有结果。或许正如那部荒诞派戏剧《等待戈多》里的主人公一样,等待的人永远不会来,等待的人永远在等待,有意义的只有这等待的过程。他们说,等待,就是他们的爱情。
人物:Jenny,女,30岁,来加拿大三年。
“你说,你爸妈会同意我们的婚事吗?”我静静地躺在他的怀中,轻轻地问。“不是说过我们不讨论这个事情吗?”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他睡意浓浓的声音。“那,你爱……”我没有说下去,不是因为他可能就要睡着了,而是忽然间觉得,由我这个已经30岁的女人的嘴里,问出这样的话,很是唐突可笑。我轻轻坐起身,走到洗手间用冷水洗脸,霎那间清醒了。那句“你爱我吗?”更是被凉水从嘴边一直浇到了脚底。
他还是一个留学生,他还只有21岁。在我们俩的关系中,我还是一个小女人,等待着他的垂爱。
“如果你想找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我不拦你。”在我们同居的第一天,我就对他说。“就你了!我可不是朝秦暮楚的人,我就是喜欢你成熟优雅的气质。”他总是这么说的。
移民加拿大三年了,三年中我读完了一个学位,找了一份工作,很累。住的地方离单位有些远,虽然学了车但不敢开,坐公共汽车要早两个小时起床。5点下班,回到家连饭也不想吃就上床睡觉了,不是不想谈恋爱,而是没有时间谈。
“我不会占用你太多时间的。”第一次见面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仿佛一道咒语,预言了我们以后的关系和生活。
一周七天,五天他在学校,周末到我租住的公寓,给我做饭,做好多好吃的饭菜,装满一个又一个饭盒。陪我看一晚上的韩剧,零食比我吃得还多,睡觉也比我睡得早睡的香。看着他,抱着他,我突然会有幸福的感觉,然而,马上又陷入空茫。
其余的五天,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他告诉了我他的手机,但也告诉我没有事情不要找他。
我很想找到他,很想很他说说话,但我,更怕失去他。
“抓的太紧的爱情,不适合我。”他说,“我周末雷打不动地在你这里,陪你看无聊的韩剧,给你做好好几天的饭菜,还要怎样呢?”
“你准备办移民吗?毕业之后打算在多伦多找找工作吗?听你说你爸在国内给你有好的安排……”他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如果你想在我们的关系里得到一个结果,我会让你失望的。或许,你应该学习你的那个朋友Mary,她在对待这种问题上的态度总是比你潇洒。她不会像你,动不动说结婚,动不动说爱。你问的那些事,我根本不会去想,明天的事情我都懒得想。”
每到周六,我往往很早起床,收拾好房间,等他。他说他雷打不动,而我却如坐针毡。除非看到他站在面前,我都不能确定他会不会来。已经一年,52周,每周都等,等待他,等待他的爱。
“别等下去了,他多大,你多大。”Mary总是这样劝我,“就算等,也等一个能等来的人。对于他这个年纪,结婚真的是一个太遥远也陌生的事。爱,于他只是感觉,而对我们,却是责任。”
“他没说爱我,可也没说不爱我,他没说和我结婚,可也没说不和我结婚。他每周都来,我每周都等。”
人物:Peter,男,38岁,来加拿大五年。
“还是那句话,别等了,像个情圣似的。”外甥女用筷子把盘子敲得当当响,“不是说身后还跟着一大把吗?赶紧选一个,结婚,省得总到我家来蹭饭吃。”
我双眼却看着天花板,心想,我可能真的要让你失望了,小女孩。
“真的是你啊,他们说你移民了,我还不相信呢!”她瞪大着眼睛看着我。是啊,有很多事她想不到,我也想不到。大学毕业十几年,陆陆续续好些同学移民,都说以后同学聚会都可以在加拿大开了。而我却是一个最没有想法出国的人,要不是为了她。
我大学一直暗恋的对象。知道她工作了,结婚了,离婚了,移民了。隐隐地好像觉得自己又有了机会,懵懂地也着手移民。想得最多的,不是可不可以适应这里的生活,如何找工作,而是如何找她,如何和她在一起。
匆匆忙忙来到了加拿大,一下飞机,就给那个移民先锋同学打电话,让他安排同学聚会。我没有提醒他说记得联系她。她是我心底的秘密,没有人知道我心中那么用力的喜欢着爱着。
“时间真快,我都移民两年了。对你这个新移民,我可是老移民了。”她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开口,反正我现在单身,时间多,不像某些人拖家带口的行动不便。”她还是老样子,爽朗自然。“我在一家中餐馆做Waitress,你呢?准备找什么工作,帮忙切菜怎么样?好像需要人,我给你看看。”
我点头,挣钱多少我不关心,只关心可不可以接近她的生活。天遂人愿,我到她工作的中餐馆帮厨。虽然我们一天说不上几句话,碰不了几次面,但我想我离她的生活近了。
“Peter,有没有时间,我买了一张新床,帮我抬一下。”她一个人租着一间一室一厅的公寓,卧室不大,这张King-size的大床几乎塞满了整个空间。
“怎么想着买这么大一张床。”帮他搬好,我们坐在客厅吃她剥好的橙子,“房子都放不下了,这个就扔了,好像还很新的样子。”
“这张Queen-Size,我一个人睡都嫌小,两个人睡,要是像你这么大个子的,说不定半夜就得有人睡到床下头去了。”
“……来来,尝尝我煲的鸡汤。”她转身背对我,走进了厨房。
不久,听说她有了男朋友,很快同居了,在我来到加拿大一年之后。她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他,也从来不聊起她的生活。我知道,她还是和在大学里一样,离我很远。她关心我,是因为她热心,不是因为我。我依然站在她的生活之外。
“什么时候结婚,一定告诉我,准备一份大礼给你。”“好,一定告诉你!”她大笑着走了。就是这样,我总是看不到她心里的想法,更无法揣度她的心。
这就是我一直无法开口表白的原因,我爱她,可我不了解她。我不知道如何得到她的心,也不知道怎样就会失去她的心。所以,我如履薄冰。
我辞去了餐馆的工作,通过中介找了一份工厂的工作。我每个周末给国内的爸妈打了电话之后,给她打电话。随便扯一些家常,耳朵竖着就是想听到一些在她的声音之外的动静,这些动静仿佛可以给我想象的空间,想象她的生活。我不敢问那个男人还在不在,他们还是不是还住在一起。
“哦,差点忘了,不是说结婚一定告诉你吗?我要结婚了,没什么其他,周末大家聚聚就好了。”
聚会那天,我见到她,离上次见面已经是两年之后。那个男人就是睡在King-size大床上的他吗?
“刚刚认识半年就结婚,当真是真命天子了!”Mike调侃他们。半年?那不是他!
“真的是想有个伴了,一个人在加拿大的日子不好过。之前也挑挑拣拣的下不了决心,身心疲倦。好不容易有个肩膀凑过来让你依靠,还不赶紧抓住了。”她笑得很开心。
“好了好了,人家结婚了,你该死心了吧,我的好舅舅。”外甥女喜笑颜开望着我。“别闹了,你舅舅正伤心着呢!”姐姐拉开了她,“说的也是,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本来国内不是有一个女朋友了吗?好好的要移民,闹得恋爱也要重新开始。”
“我还是想等她。”“哇,你难不成要等人家离婚。”外甥女大呼小叫,“那你可趁早破坏,别等人家有了孩子,以后一起带过来烦我。”
想她离婚吗?有的。我嫉妒那个与她只认识半年的男人,为什么我一直站在她周围,她从未留意。我要如何表白才算表白?我随叫随到,搬家,修车。不在一个城市住了,也是每周一次电话,在挂线之前叮嘱她好好休息注意身体。她真的不知道吗?
她结婚之后,我没有再给她打过电话。我在等她的电话。半年之后,她的电话打来了。
“别等了,peter,你在等什么呢?我结婚之前,你不应该等,结婚之后,你更不应该等。”“你打电话给我,你知道我在等你的,你为什么不给我机会。”“还记得吗?那次叫你帮忙搬床,我说这张Queen-Size,我一个人睡都嫌小,两个人睡,要是像你这么大个子的……你沉默,你什么也没有问。那段时间,我在找可以爱的人。我知道你对我有好感,可当我主动向前一步伸出手来,你却没有握住。买的大床并没有两个人睡。我老公是第一个。”
“你有爱我,是吗?”她沉默。“如果没有他,你会选择我吗?”“没有如果。”她挂了电话。
我们再没有通过电话,只是在新年时候,同学们聚会才见到她。她换了新工作,前几个月还动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手术。身子有些单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笑容总是在的。
“Peter,在等何方仙女啊,马上40了!”她听见这话的时候,眉头微微抬了一下,筷子似乎也停了下来。我似乎听到轻轻叹息,又似乎没有。
“为什么,明知道没有结果。”姐姐的语气里有些责怪。
我不盼她离婚,也不盼她先生比我早离开这个人世。或者说,在现在,我对她,说不上多爱多钟情。唯一的解释可能真的是太久了,从上大学的第一天在报名办公室里见到她,到现在已经整整20年。她就像一颗植物,盘根错节深深植入我的头脑身体。很多话,都是为她准备的,也不可能再向另一个人说。
“我明天上早班,不说了。”我挂断了电话,把姐姐的话堵住了。的确,我明天是要上早班,流水线上的工作一点也停不下来,得早些睡才有精力。等她,真的已经成为习惯,而我享受这个习惯。
对有些人,爱与不爱都是速食快餐,而对他们,爱就是一个人煲的汤,小火慢炖用心品尝。他们也知道没有结果,于是便不要结果,独独享受着这加水添料的过程,等想念的利刃让时间磨钝,余下的,便只有这回忆的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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