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08月19日 来源:环球华报
加拿大温哥华春天的雨总是淅淅沥沥的,很少有瓢泼大雨的时候,这很像依影(化名)此时的心情,淡淡地蒙着一层阴雾,但也许是时间的稀释吧,已经没有那种大悲大喜的起伏。
“拿了身份,丢了婚姻。”这是我们坐下来后,她的开场白,像是一声轻轻的喟叹,但脸上却竟有一丝颇为无奈的笑意。在整个叙述中,这是她的“主题”,有过好几次重复。这种经历,依影并不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然而她的感受却是依影自己的,有些像被细雨打湿的朦胧。
今年是我登陆加拿大的第四年,这4年我得到了很多,也失去了曾经美好的婚姻。今天我讲出来,不是追悔,只是追忆。现在的我心已不在痛,我的心将永远是一张鼓满了风的帆,时刻准备着下一个航程。我现在讲 “我的老公”,其实他已经属于别人,但为方便起见,请原谅我仍称他为“老公”,因为彼时他确实是我曾经爱过恋过的男人。
移民加拿大前,我已经看到不少有关移民导致婚姻破裂的说法,但这丝毫没有动摇我和老公移民的决心。尤其是我,在机关呆了几年,已厌倦机关人浮于事、人际关系复杂的环境,2000年当我的一个朋友移民加拿大后,我便动心了,怂恿老公申请。老公大学学的是机械专业,毕业后也在机关工作。他当时事业虽说不上如日中天,可也是有待提拔的后备梯队成员之一,只是当时的情况不是很明朗。机关里就是这样,往往一些微妙的东西或者根本想象不到的因素会影响一个人的职业生涯,这也正是我不愿在机关待下去的原因之一。
说实话,老公一开始不是很心甘情愿,我就以“一颗红心两种准备”的思路说服他:移民成功了,如果他这边事业发展也没有太大机会的话,我们就义无反顾地走;如果他在这边还可以搏一搏,那我们分两步走,我先到加拿大拿到身份后再看情况发展,见机行事。老公也觉得我未雨绸缪,很有道理。2年后拿到移民签证,我们走的是第二条路。谁知道,这条路竟然是我们婚姻的不归之路。
2002年夏,我和老公一起登陆温哥华。可以说我对温哥华是“一见钟情”,湛蓝湛蓝的天空,清澈透亮,高远明净,我感觉自己好似变成一只小小鸟,自由地飞出压抑沉闷的环境。我很想让老公留下来,但我知道,要他在这边找到合适的工作很难很难,尤其是他在机关已工作多年,专业都丢了;而且老公又是很要面子的人,要他放弃国内令人艳羡的机关工作在这边做体力活,说实话我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我们两个人在温哥华度过了半个月蜜月似的日子后,老公告别我,也告别美丽的温哥华,回国去了。
在老公走后最初那段日子,为了怕自己想家想老公,我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满满的,学英语、找工作、去教堂、学开车,认识新朋友。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很快适应了这边的生活:找到了一个part-time工作,同时开始上学,准备拿一个财务证书。每星期我都会和老公通几次电话,一开始,我们会互相通报这几天各自做了些什么,认识了谁,有什么事情发生等等,哪怕就像报流水帐似的,也都兴致勃勃,尤其是我,总会报告老公一些新鲜事情﹔但是,老公在电话那头常常话题不多,无非就是他又去应酬了,他家亲戚找他帮忙之类。到后来,我都感觉到我们的通话更像例行公事,少了一份期盼,少了一种激情。
后面这两年,我们聚少离多。老公曾于2004年初请过两个月的假,想试图适应这边。可是俗话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因为老公准备了退路,没有辞职过来,所以他在这边找工作时,总是会和他国内的工作比较,权衡来权衡去,还是觉得那边的工作更适应。我也曾试着劝老公放弃那边的一切,但并没有强求,因为我不愿看到老公因为委曲求全而失落的样子,我知道,对于男人,自尊和自我实现感很重要。不止一个朋友警告我,这样两地分居,而且又没有孩子,婚姻很容易出问题,我却幼稚地坚信我们的婚姻能经受住3年的考验,因为我打算在我拿到身份后,便做出牺牲,放弃这边我喜欢的生活,回到老公身边。
日子就这样在“兵分两路”的忙碌中走过,虽然我们彼此都渐渐感到不仅距离遥远,心也在疏远,但都似乎有些宿命地相信:等到我拿到身份,等到我回去,就算熬到头了。
2004年11,在我拿到一个财务的certificate后,经一位朋友推荐,我到了一家不大的西人公司做财务工作。2005年春节,按照计划,老公到温哥华看我。
以前他来看我,我都是在做part-time工作或是读书,有不少时间陪他,这次我是在做full-time工作,除了周末,平时我都早出晚归,把他一个人扔在家,即使周末,和他一起去和我的朋友聚会,他也总是郁郁寡欢,我知道他的闷闷不乐是有原因的:我在这边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有了不少谈得来的朋友,而他却是温哥华的过客,成了我在温哥华生活圈以外的人。他一方面为我的适应能力高兴,一方面自己心里也有落差。在他走前的晚上,他很认真地问我:“影,如果你拿到身份后,真愿意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婚姻回国吗?”我没有回答,只是冲他点点头,然后抱住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这次老公回国后,他再也没像以前那样,在电话里和我讨论我还有多长时间可以拿到身份,什么时候我便可以打道回府。每次我在电话里提到这个话题时,他或是不接茬,或是说一两句让我有些莫名其妙的话:什么顺其自然了,慢慢来别着急之类的。我感觉他那边好象有什么问题,便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问:“是不是不希望我回去了?”他有些无奈但是很真诚地回答:“我看你在温哥华比在国内更开心,更自如,那你就别着急回来,好好享受你的生活吧。”
他的话让我有些感动,又有些失落,特别是“你的生活”这几个字,剎那间让我觉得我和他真的相距很远,感觉我们从此走上两条不可能相交的生活轨道。当时,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头脑中闪过:我将不再是他的妻,他将不再是我的夫。
2005年7月24日,那是温哥华夏季一个美丽的周末,我将永远记住这个普通而又不寻常的日子。按照以往的约定,晚上8点,我拨通国内家里的电话,可是半天没人接。我搁下电话正纳闷,电话响了,一看号码,是老公打来的。我嗔怪道:“我打给你,你怎么不接啊?”电话那头的他并没有解释,却很一本正经地叫了一声我的名字后,说道:“我有件事情要和你谈。”女性的直觉让我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果然,他在电话里提出了分手。至今,我有时都纳闷,他那时的语气竟然那么平静,想必是多年的机关工作历练出来的。
说实话,当时的情形对于我来说,似乎不怎么在意,此前我也不是没有设想过这种后果。只是当它真真切切地发生在我面前时,我还是一时懵了。老公这样解释:自从2005年春节他到温哥华来看我后,他便发现,我更适合温哥华,是属于温哥华的;﹔但他不属于这里,他难以在这里扎根。要我为了他回国,对于他来说,有一种难以释怀的压力和愧疚。他为此斗争和痛苦了很久,当男人脆弱时比女人还要脆弱,这句话在我老公身上得到了体现。在痛苦中,他接受了一位暗恋他多年的女同事。
听着老公的解释,我感觉自己好象在听别人的故事,怎么会?怎么会?这种事情真会发声在我身上?我不甘心我会输给别的女人。“你这样做,难道就不愧疚吗?”我反问他。他的理由似乎听起来冠冕堂皇:我回去了,肯定不适应,他心里也因为内疚而有压力,与其这样让两个人都痛苦,不如快刀斩乱麻。他说,放弃我对他来说,也很无奈也很痛苦,这样做是不得已为之,是“长痛不如短痛”。
这天之后的两个月里,我再也没主动给他打过电话,他倒是一如既往地打过来,而且也没有再提“分手”二字。那时的我,苦苦地纠缠于他提出分手的原因究竟是因为那个女人,还是因为他提出的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不服输的我不愿意接受前者,更愿意相信后者,可是事实摆在眼前,他放弃了我,尽管他言之凿凿。到加拿大的这3年,虽然我们彼此的相思渐渐淡了,我们彼此都能适应对方不在身边的生活,可是七八年的夫妻情份就这样了断,我怎么也接受不了,我当时的心态更多的是一种不甘心,而不是对他的眷恋。
时间是痛苦最好的医生,在揪心地痛过之后,我那颗不服输的心在日日苦思冥想中也累了、倦了,加上朋友的开导,有一天我突然明白:我们彼此的放弃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放弃虽是一种遗憾,但放弃可以让我们彼此保留自己已有的空间,放弃可以让他不再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放弃可以让我继续拥有温哥华的美丽。退一步海阔天空,于是,似乎抱着一种“阿Q”心态的我作出了决定。这天,是2005年的10月8日。
当我在电话里告诉他我的决定时,我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不是因为终于搁下这份沉重的爱,这份疲惫的爱,而是因为自己终于不再纠缠于彼此在这场婚姻中的输赢,不再计较彼此的得失。命运常常给人开个不大不小的玩笑,就在我们办好离婚手续后的第二个星期,我拿到了身份,成了加拿大的公民。
此时的我,回头看我走过的路,已不再大喜大悲。人生有得必有失,世上万物皆如此,我又怎能免俗?或许,我根本就没得到什么,也根本没失去什么,发生在我身边的一切都是过眼烟云,我依然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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